第64章 英雄血
- 紅樓:金釵請自重,我只想讀書
- 潺潺如鏡
- 2202字
- 2025-08-15 21:07:07
夜色如墨,晚風漸涼。
觀書齋內的談話,在那句石破天驚的“我家倒是真有一個瘋子”之后,并未立刻結束。
賈瑛看著柳溶月那復雜的表情,沒有絲毫的猶豫和遲疑,當即便站起身來,用一種不容置喙的果決說道:
“事不宜遲。就今晚,你帶我去見他!”
柳溶月被他這股雷厲風行的勁頭給驚了一下,隨即,那雙總是神采飛揚的眼睛里,也燃起了一絲興奮的光芒:
“好!你這呆子,倒是有幾分膽色!”
兩人相視一笑,一種無需言語的默契,已然在空氣中流淌。
他們沒有去準備什么拜師用的名貴禮物,那只會是對一個“瘋子”的侮辱。
賈瑛只是讓靜云,快馬去了一趟京城里最有名的“陸記”醬肉鋪,不多不少,不多不少,用油紙包了五斤還冒著熱氣的醬牛肉;
又去“全盛齋”,提溜了兩只烤得外皮焦脆的滾燙燒雞。
而柳溶月,則更是直接,從自己那輛從不離身的馬車暗格里,取出了一只半舊的、碩大的牛皮酒囊。
打開塞子,一股辛辣、醇厚得足以讓尋常人嗆出眼淚的“關外燒刀子”的烈酒香氣,便瞬間彌漫了整個書房。
戌時正。
一輛沒有任何徽記的、最不起眼的青布馬車,悄無聲息地,駛出了榮國府的西角門,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馬車行至京郊一處極其偏僻、雜草叢生的荒僻之地,才緩緩停下。
眼前,是一座幾乎快要被夜色吞沒的、破敗的別苑。
墻皮剝落,門環生銹,與白日里那風光無限的理國公府,簡直判若兩個世界。
唯一的異樣,是門口,竟還侍立著兩名身形彪悍的、眼神銳利如狼的家丁。
他們既像是在保護這座院子,更像是在……監視。
柳溶月顯然是這里的??汀K埋R車,與那兩名家丁低語幾句,他們便躬身,退到了一旁。
“走吧?!?
她對著賈瑛招了招手,
“記得,一會兒見了人,少說話。他那脾氣……古怪得很?!?
穿過荒蕪的前院,兩人來到了一處尚算干凈的小院。
院中,沒有花,沒有草,只有一片被踩得無比堅實的土地,和一口早已干涸的枯井。
而就在那清冷的月光之下,一個身著粗布衣衫、須發皆白、卻身形依舊挺拔如松的老者,正背對著他們,手持一根隨手折下的枯樹枝,一遍又一遍地,演練著一套大開大合、充滿了沙場鐵血之氣的槍法。
雖然手中無槍,但那枯枝每一次的劈、刺、撩、掃,都仿佛帶著千軍萬馬的呼嘯之聲,帶起一陣陣凌厲的罡風,吹得地上的落葉,四散紛飛!
他,便是那個被整個理國公府,視為“禁忌”的瘋子——柳承風。
聽到腳步聲,柳承風緩緩地,收了招式,轉過身來。
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溝壑縱橫,一雙眼睛,在月光下,卻亮得驚人。
他先是看了一眼柳溶月,那銳利的眼神,才稍稍柔和了幾分,隨即,便如同兩柄出鞘的利劍,死死地,鎖定在了賈瑛的身上。
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不屑、審視與輕蔑。
“丫頭,帶個什么玩意兒回來了?”
他的聲音,嘶啞,卻又中氣十足,
“京城里的那些個軟骨頭小白臉,還沒死絕嗎?”
“二爺爺!”
柳溶月被他說得俏臉一紅,連忙上前一步,將賈瑛護在身后,替他分辯道,
“他……他不是你想的那種人!他是我朋友!也是本科的院試案首!”
她將賈瑛在“十里長亭”遇刺的兇險,言簡意賅地,又帶著幾分后怕,說了一遍。
“……他如今,只是想學些強身健體的功夫自保!您就……您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指點他一二吧!”
“案首?”
柳承風聽了,不怒反笑,那笑聲里,充滿了嘲諷,
“讀了幾年死書,考了個功名,就以為自己是個東西了?我告訴你,在這世道,你們這些讀書人的脖子,遠沒有韃子的馬刀硬!”
他的目光,越過柳溶月,如鷹隼般,重新攫住了賈瑛。
“想學我的功夫?好啊。”
他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那根枯枝。
“先接我一招。接得下,這酒肉,我便吃了。接不下,就帶著你的東西,和你那點可憐的功名,滾。”
話音未落,他動了!
他沒有用任何精妙的招式,只是簡簡單單地,向前踏出一步!
僅僅是一步,整個小院的空氣,仿佛都被抽干了!
一股慘烈到極點的沙場殺伐之氣,如同實質般,轟然壓向賈瑛!
那根在他手中本是平平無奇的枯枝,在這一刻,仿佛真的變成了一桿飽飲了鮮血的鑌鐵長槍,攜著洞穿一切的銳嘯,直刺賈瑛的咽喉!
快!
快到了極致!
柳溶月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想要上前,卻已被那股氣勢,死死地壓制在原地,動彈不得!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賈瑛,這個在所有人看來,都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在那枯枝即將及喉的、生死一線之際,他,竟不躲,不閃!
他只是抬起頭,那張被凜冽槍風吹得發絲亂舞的清秀臉上,沒有半分恐懼!
他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眸子,在這一刻,竟亮得如同兩顆寒星,穿透了槍影,穿透了夜色,死死地,迎上了柳承風那雙銳利的眼睛!
他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得,如同驚雷,炸響在柳承風的耳邊——
“柳老爺子,我敬你,是當年京師保衛戰中,于西直門外,身中七箭,依舊刀劈三名瓦剌千夫長的——大周英雄?!?
他頓了頓,那根致命的枯枝,已然停在了他的喉前一寸之處!
帶起的勁風,甚至刺痛了他的肌膚!
他卻仿佛毫無知覺,依舊迎著那駭人的殺氣,說出了那句最誅心、也最致命的話:
“而非……今日這般,只會對著自家手無寸鐵的后輩,揮舞棍棒的……怯懦匹夫!”
時間,仿佛靜止了。
柳承風那前刺的枯枝,就那么紋絲不動地,停在了賈瑛的喉前。
他那雙本是渾濁的醉眼,此刻,卻爆發出了一種難以置信的、如同火山噴發般的精光!
他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少年,那張總是寫滿了“不屑”與“瘋狂”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切的、駭然的……震驚!
自己當年那場血戰,身中七箭,刀劈三酋之事,乃是軍中絕密!
除了當年圣上和寥寥幾個袍澤,這世間,根本無人知曉!
眼前這個素未謀面的、年僅十六的少年郎,他……他,是如何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