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風和日麗。

賈瑛便備了馬車，以“郊游散心”為名，正式邀請柳溶月，第一次，前往那座屬于他的、全新的領地。

馬車行至京郊西山，道路漸漸變得崎嶇偏僻。

當他們最終抵達那座名為慧平的莊子時，饒是柳溶月早有心理準備，也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微微皺起了她那好看的眉毛。

只見莊子占地雖廣，卻處處透著一股荒涼破敗。

幾間東倒西歪的茅屋，幾塊貧瘠得只能長出雜草的薄田，唯一的活物，就是看守莊子的一個老仆，和幾只在田埂上覓食的瘦雞。

唯一能稱得上“景致”的，便是院中那口被簡陋石欄圍起來的、正冒著絲絲熱氣的溫泉了。

柳溶月纖長的手指，捻起一點池邊的泥土，只覺得觸手粗礪，了無生意。

她看著身旁那個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四周的“書呆子”，終于還是忍不住，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開口了：

“呆子，你老實告訴我。你花了一千兩銀子，就買了這么個……連山賊都不會來筑寨的破地方？”

“你到底，是圖什么？”

賈瑛聞言，沒有回答。

他只是笑了笑，拉著她，走上了莊子后面那座不高的小山坡。

站在這里，視野豁然開朗。

遠處是連綿的西山，近處，整個破敗的莊園盡收眼底。

他看著柳溶月那依舊充滿困惑的眼神，心中了然。

他知道，要說服這位看不起“祿蠹之徒”的國公府千金，絕不能只談錢。

他撿起一根枯樹枝，就在腳下的泥土地上，開始勾勒起來，他的聲音，平靜而又充滿了一種奇異的感染力：

“溶月，你看。你覺得這里是破敗，但在我眼中，這里，是一張上好的畫紙，正等著人，在上面畫出最美的畫卷。”

他用樹枝，先是畫出了莊園的大致輪廓。

“我們不賣溫泉水，也不賣這幾畝薄田。我們要做的，是一種京城里從未有過的東西。我們要賣的，是‘體驗’，是‘格調’，更是‘身份’。”

這幾個聞所未聞的詞，立刻就吸引了柳溶T月的注意力。

賈瑛的樹枝，點在了那口溫泉上。

“這里，我們將引入活水，鋪上上好的青石。但它不會是一個大池子，而是會被分割成數十個獨立的、用翠竹和假山隔開的‘私湯’別院。每一間別院，都有獨立的更衣室、茶室，甚至可以有獨立的書房。想象一下，冬日雪夜，三五好友，在此處溫一壺熱酒，于私湯之中，談詩論文，觀雪落竹梢，那該是何等的風雅？”

他又在旁邊，畫出幾座屋宇的輪廓。

“這里，我們要建一座‘醉仙樓’。賣的不是山珍海味，而是最新鮮的山野之味——后山的野菌，溪里的鮮魚，配上這里獨有的野花椒，味道想必極佳。樓里，不請俗氣的歌姬，只請京城里最知名的棋手、畫師、甚至前朝的退隱老臣，來講棋、講畫、講古。”

“我們甚至，可以利用這里的地勢，開辟出一小片馬場和射箭場。讓那些在朝堂上坐久了的王公貴胄們，也能來此，尋回一點祖輩的弓馬豪情。”

柳溶月聽著他這番話，眼睛，漸漸地亮了。

她仿佛已經能看到，這個破敗的山莊，正在他的描述中，一點點地，變成一個風雅別致、充滿了文人意趣的世外桃源。

賈瑛看著她的神情，知道，火候到了。他終于拋出了那個最核心的、也是最具顛覆性的商業模式。

“但是，”

他話鋒一轉，

“這個地方，不是任何人，想來就能來的。”

他用樹枝，在整幅“藍圖”之外，畫了一個大大的圈。

“我們要實行‘會員制’！”

“入會，需得有極高的門檻，非富即貴，且年費至少要在一百兩白銀以上！我們會籍的名額，也極其有限。也就是說，能擁有這里的會籍，本身，就是一種旁人無法企及的身份象征！”

“我們要讓京城所有的貴夫人們，都以能在這里舉辦一場茶會為榮；讓所有的文人墨客，都以能收到這里的請柬為傲！”

“我們做的，不是一門生意。”賈瑛丟掉手中的樹枝，看著柳溶月，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烈火般的激情，“我們是要為整個京城的頂層圈子，制定一個新的、更高雅的‘游戲規則’！”

柳溶月，徹底被震撼了！

她呆呆地看著賈瑛，看著他描繪出的那幅宏大的、充滿了奇思妙想的商業藍圖，只覺得自己的認知，正在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徹底顛覆！

這哪里是“鉆營名利”？

這分明是……這分明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將“風雅”與“權勢”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更高級的“藝術”！

她那顆總是對“俗務”不屑一顧的心，第一次，為了“賺錢”這件事，而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賈瑛看著她那副心馳神往的模樣，知道，時機已到。他向她發出了正式的“邀請”。

“這盤棋，我一個人下不完，也懶得去下。我只負責畫圖紙，需要一個真正懂體面、懂格調的大掌柜，去幫我，把這幅畫，變成現實。”

他看著柳溶月，聲音，充滿了真誠與倚重：

“這個人，要出身高貴，見識非凡，能鎮得住場面，也能讓那些眼高于頂的王公貴族的夫人們，心甘情愿地，為一份‘風雅’，掏出真金白銀。”

“溶月，這個位置，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個人。”

柳溶月的心，猛地一顫！

她從未想過，自己這一身無處安放的才情與抱負，竟有一天，能被用在這樣的地方！

一股巨大的、被需要、被認可的激動，涌上了她的心頭。

但她畢竟不是只憑熱血的傻丫頭。她強壓下心中的興奮，指出了那個最現實的問題：

“你的計劃聽起來……確實很動人。可是，要把這個破地方，變成你說的那個樣子，沒個萬兒八千兩的銀子，怕是連地基都打不起來。你剩下的那點錢，夠干什么？”

“我們……我們去哪里，找這么多錢？”

賈瑛聞言，卻是指著京城的方向，神秘一笑。那笑容里，帶著一絲如同狐貍般的狡黠。

“錢，我們不用愁。”

“我認識一個人。他或許腦子不行，才學也堪憂，但他家里，有的是用不完的錢。”

他看著一臉困惑的柳溶月，一字一頓地，說出了那個名字，和他對那個人的精準評價：

“而且，他是個……最好面子、也最講義氣的，‘呆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