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幾首俳句寫在規定用紙上,隨后將它們裝進信封,在信封表面寫上地址,封口處蓋上蠟封,最后投入家門口的郵筒當中。
至此,白鳥央真完成了他賴以存活生計的全部流程,這些參賽作品將會十分順利的出現在全日本春季俳句大賞的評委席上。
即便是如今有了遠藤社長的三十萬円預付金,央真還是沒有放棄搜刮各種俳句比賽獎金。
畢竟有錢不賺,簡直就是王八蛋。
而剩下的事情就簡單很多。
在兩個月的時間當中寫完《鐵道員》的稿子以及等待警方那邊關于松尾和人的通知書。
央真給身處北海道石狩的松尾先生去了電話。
在打這通電話之前,白鳥央真給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設,但是等電話那頭傳來松尾乙松年邁而又蒼老的聲音時,白鳥央真的心里防線一下子全部都垮掉。
“松尾他……”
片刻的沉默之后,白鳥央真還是說出了真實情況。
而后電話那頭就是一片死寂。
就像是從來都沒有接通過一樣。
生者的悲傷在于無法和死者達成共鳴。
然而對于年邁的生者,最為慘痛的就是看著自己的子嗣都在自己的前頭。
電話線,此刻早就被悲傷的情感所淹沒。
過了很長一會,乙松輕聲說一句知道了。
隨后再次沒有聲音傳來。
許久,白鳥聽到了一聲被死死壓著的哭聲。
……
電話那頭,年邁的松尾乙松,他強裝鎮定的聲音里面滿是悲傷。
聊天以一種詭異的平靜持續下去,即便是高額通話費用,他們聊的時間很長,但是說的話很少。
直到央真表示要把這件事情寫成故事,寫成一本書;電話那頭的松尾乙松才有了點活力。
這對于他的兒子來講,也是另外一種活著吧。
“是么,那實在是太好了。”
松尾吸溜著鼻涕,也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哭的:“沒想到居然還能被寫成書啊。”
“這是和人拜托我的,我必須這樣做!
為了和人,為了我。”
“這樣啊,太感謝你了!
看來我們家松尾交到了一個很好的朋友呢。
他在東京一定不孤單吧!
說起來,他和我提過好多次關于白鳥你的事情……”
松尾乙松的話匣子仿佛是打開了,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聊到了和人的小時候,和人的母親,然后那就是那個夭折的女兒。
這些話凝結成了愁絲,就像是北海道密密麻麻的雪花,又像極了央真窗外的漫天飄飛的櫻花,一張輕薄的紗巾罩住臉龐的微弱窒息……
直到央真說自己會把和人送回來的時候,對話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在車站當當當的鐘聲當中,松尾乙松率先結束了話題。
“那實在是太感謝了,這一路和人不會寂寞了。”
隨后就是無數聲的謝謝,以至于外面響起了別人喊松尾乙松的聲音,通話這才制止。
時間一晃而過,直到大面積的染井吉野櫻花掉落,只留下郁郁蔥蔥的樹葉后,《鐵道員》終稿從央真的筆下誕生。
原本以為要花費很長的一段時間,但是細算下來,前后也不過是一個月略微超出幾天。
看著燈光下厚實的稿件,央真終于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一直緊繃著的身子終于在這個時候放松了下來。
等到翌日太陽升起的時候,白鳥時隔一個半月出現在了公司當中。
由于之前遠藤社長的關照,幾乎整個一冊庵都知道白鳥這是去閉關了。
九井小姐看到白鳥央真的出現,語氣當中更是充滿了好奇。
“白鳥,你這是……”
她以為是白鳥寫不下去,從而回到公司老老實實上班。
這是作家常有的事情。
想到這里,九井小姐的嘆息聲中充滿了惋惜。
“寫完了,過來交稿件。”
“欸?
真的嗎?”
這會不光是九井小姐捂住了她的櫻桃小嘴,就是其他同事也紛紛站起身子看向這邊。
“這才一個半月,寫這么快!”
九井小姐想到了之前社長說過的一句話,寫的這么快,能有什么好質量。
“要不要回去修改一下?這個時候社長正好還沒有過來。”
就在九井小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遠藤健吾出現在了公司的門口。
“白鳥?”
社長也是第一時間看到了白鳥的身影,下一刻他在腦海當中盤算了一下白鳥消失到出現的具體時間,雖然沒有立馬變臉,但是終究看得出他有些不高興。
九井小姐畢竟是公司的老員工,她已經看出了社長的不悅,隨后不停地用眼神暗示著白鳥央真千萬別交稿件。
至于其他的編輯,這個時候雖然各自坐回了辦公桌,但是視線都有意無意地鎖定在他們身上。
白鳥央真露出了一個放心的笑容,算是安慰九井小姐,隨后在眾人的視線當中把懷中的稿件遞交給遠藤健吾。
“社長,這是《鐵道員》的終稿。”
所以,終究還是已經交出去了么?
眾人心中一個石頭落下,隨后又是提起一塊更大的巨石。
他們總覺得白鳥過于年輕,在職場當中不可這么的急功近利;同時又覺得社長大可不必因為這件事情而生氣,畢竟白鳥還是一個新人,為人處世都還在學習當中。
場中的氣氛一度陷入了凝固的狀態。
分明是一件很簡單的交稿,總覺得像是一場火藥味十足的的戰役。
遠藤社長接過稿件沒有多說什么,而是示意白鳥跟著他往里走。
辦公室的門被一下子關上,眾人紛紛借著各種名頭湊在辦公室的門口,屏息凝神的同時用盡力氣讓自己的耳朵能夠捕捉到各種聲音,他們試圖偷聽。
“這才一個半月。”
遠藤健吾在自己桌上的日歷上有標注,又是細細盤算了一下發現其實一個半月都還沒到。
寫東西有這么快?
怕是沒有。
這么快就寫出來的東西,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遠藤社長決定在看完稿件之后,把剛剛到嘴邊教育的話再吐出去。
在此之前,他需要認真審閱一下白鳥遞交過來的稿件內容。
前一萬字的內容沒有做過多的調整,央真也只是改動了幾處語法以及別扭的描寫。
而一萬字之后則就是全新的內容。
白鳥央真沒有說話,他安安靜靜地坐在社長對面的沙發椅子上,默默欣賞窗外的風景。
接下來需要做的事情有三件。
繼續等待警方關于松尾和人的通知,北海道這一趟他是一定要去的。
等待全日本春季俳句大賞的賞金。
然后就是當中抽空去一趟姑姑家,表妹石田優里也到了考大學的時候,看看照顧了他幾乎整個學生時代的姑父和姑姑。
就在央真想到該買什么禮物的時候,他的思緒被遠藤社長的一聲抽泣聲打斷。
回過神的時候,央真發現自家社長哭成了一個淚人。
他一個年邁的老頭,為了不顯示出自己的柔情,硬是把下嘴唇咬的哆嗦,不發出一點聲音。
只不過止不住的眼淚早就出賣了他。
在央真看來,老社長的視線應該是看向自己吧?
看不清楚。
因為眼眶那里也全都是堆砌起來的眼淚水。
所以這是成了?
白鳥央真覺得這應該沒有人會對看哭的作品說NO。
“那后面就拜托了!”
央真站起身子朝著老社長鞠躬,推門看到了諸多的同事。
同事們借著縫隙往里頭一看。
糟糕!
難怪說社長一點動靜都沒有,原來是被白鳥揍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