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蕾娜的睫毛在微微顫動，她的呼吸急促而混亂，像是被某股無形的力量死死拉扯。

靈魂之窗的光輝中不斷浮現出破碎的片段，可每當她伸手試圖觸碰時，那些畫面便驟然扭曲、模糊，像是被霧氣和裂痕隔絕，根本無法真正觸及……

“我……看不清……”

她低聲呢喃，聲音里帶著壓抑的痛苦與掙扎。

額角沁出的冷汗順著白皙的臉頰滑落，落在桌面上，凝成一點晶亮。

索倫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語氣沉穩而溫柔：

“沒關系，芙蕾娜。不要急，也不要害怕。你所看到的是你靈魂的倒影。即便是痛苦與陰影，它們也同樣屬于你。只有接受它們，你才能真正完整。”

芙蕾娜咬緊牙關，輕輕點了點頭。

旋即，芙蕾娜的眼神便逐漸變得迷離，整個人仿佛完全沉入了靈魂之窗的光輝之中……

淚水尚未干涸，映照著微微顫抖的睫毛，卻在下一刻緩緩落下。

她的唇瓣輕輕翕動，幾乎是下意識地低聲呢喃：

“我是誰……”

良久，仿佛經歷了一場痛苦的掙扎，她才終于吐出了答案：

“我是……芙蕾娜。森林之子。”

聲音極輕，帶著猶疑與自我確認的脆弱，可在話語落下之后，她眉宇間卻隱隱浮現出一絲安定，像是抓住了一根在混沌中漂浮的藤蔓。

緊接著，第二個問題在她的心中回蕩。

“我……從哪里來……”

她的身體明顯一震，眼神深處浮現出破碎而殘酷的片段：

小村的炊煙，笑聲；

銀狼的低吟，呢喃；

以及刀刃寒光掠過喉嚨的絕望。

痛苦令她的指尖收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依舊帶著顫抖輕聲回答：

“我來自……幽暗之森。”

話語落下時，她的淚水再一次涌出，可這一次，她并未試圖去掩蓋。

那是承認與接納，是直面自己傷痛的第一步。

索倫在一旁靜靜注視，他沒有試圖打斷這一進程，只是在她最痛苦的時刻，輕輕拍一拍她的肩膀，給她一個無聲的支持。

第三個問題，終于浮現。

“我要去往……哪里？”

她的呼吸驟然一滯。

那是最難回答的問題，因為未來于她而言，從未清晰過。

片刻的沉默，仿佛長過了一生。

直到索倫溫潤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輕輕提醒：

“直面你的心，芙蕾娜。答案……一直都在你的心里。”

芙蕾娜的眼角滑落最后一滴淚水，唇角卻悄然浮現出一抹極淡的弧度。她緩緩睜開眼睛，眼底不再是混亂，而是前所未有的堅定與向往。

“我要去往……索倫口中所說的那個，自由的新世界！”

聲音依舊輕，卻帶著一股不可動搖的力量。

隨著最后一個答案吐出，芙蕾娜也在說出這句話之后徹底松弛下來，輕輕伏在桌上安然睡去。

眉宇間殘留的，是一絲解脫后的憂傷，還有尚未散去的淚痕。

而就在她的身體微微一顫，徹底癱軟在桌上之時，靈魂之窗忽然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裂響。

“咔——”

鏡面驟然破裂，化作五塊懸浮在空中的碎片。

每一塊都像一枚脈動的心臟，閃爍著冷幽的光芒，映照出她靈魂中最深處的烙印。

第一塊鏡面中，靜靜躺著一柄獵刀，銹跡斑斑，卻鋒刃未失。它孤零零地倚在獵人小屋的角落，仿佛永遠銘刻著某個無法磨滅的背叛與傷痛。

第二塊鏡面里，一頭銀白色的巨狼蜷縮在樹洞之中。它的毛發已然斑駁，眼神卻依舊銳利，宛如見證了歲月的蒼老守護者。

第三塊鏡面里，是一座造型古怪的小木屋，精巧而別致，像是出自某個古老傳說。木屋周圍繚繞著淡淡的光，給人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第四塊鏡面中，則映照出一棵龐大到不可思議的古樹。枝干縱橫如脈絡般延展至天地盡頭，可樹葉早已枯萎殆盡，整株樹身散發著垂死的氣息，仿佛一位曾經偉岸，如今卻衰落至極的王者。

而在正中央的最后一塊鏡面里，則是安然伏在桌上熟睡的芙蕾娜。

淚水依舊順著她的面頰緩緩滑落，但那神情卻是出奇的寧靜，像是卸下了重擔，終于暫時從苦痛中得到了短暫的解脫……

五塊鏡片懸浮在空中，靜靜環繞著芙蕾娜，宛如一張未完的拼圖，等待著某個契機去重組。

而芙蕾娜眼角的那滴淚珠，也在尚未真正滑落到桌面之時，便驟然消散于無形。

——魔偶沒有淚腺。

她眼中的淚水，其實并非肉體所能分泌，而是靈魂深處的投影。

那是靈魂自身在哭泣，是某種無形無質卻真實存在的眼淚……

索倫看得心頭微微一緊，而芙蕾雅的神情更是復雜，目光久久停留在妹妹的臉龐上，仿佛透過那一抹晶瑩看見了她從未真正放下過的傷痛。

兩人對視了一眼，彼此眼神中都帶著凝重，卻也有一絲前所未有的堅定。

“這五塊鏡面中的景象……就是芙蕾娜如今失散的五個靈魂碎片的投影。”

索倫壓低聲音開口，眸光緩緩在漂浮的碎片間掃過。

“第一個和第二個……應該比較容易找到線索。”

他指了指那柄孤零零的獵刀與銀白巨狼的倒影，沉聲道：

“獵人小屋……想必就是她與你當初被養父收養的地方。而那頭蒼老的銀狼……我猜，當初守護在你們身邊的，或許就是它。”

芙蕾雅輕輕點頭，眼神卻依舊不離芙蕾娜半分，輕輕回道：

“沒錯。”

而在此之后，索倫的視線移向便第三塊鏡面——那座造型古怪的小木屋。

“至于這一個……”

索倫輕聲開口，眼中卻閃過了一絲微微的遲疑。

而芙蕾雅則在沉默片刻后，終于輕聲道：

“我曾聽說過……幽暗之森并不只有我們姐妹倆這樣的魔女。除了我們，還有一些不被世俗所容納的流亡者，她們也隱居在這片陰影之中。”

“或許，這間木屋……屬于其中某一位陌生的魔女。”

索倫微微凝眉，暗暗將這條線索記在心里。

而當他的目光落在第四塊鏡面時，空氣中彌漫的氣息忽然變得壓抑起來。

那棵龐大到不可思議的古樹，枝干枯槁，氣息衰敗，卻依舊巍然聳立，仿佛整個幽暗之森的命脈所在。

“這棵樹……”

索倫話音未落，便感到芙蕾雅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有些冰冷，甚至微微顫抖——那一刻，索倫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絲真正的恐懼。

“我知道它的來歷。”芙蕾雅的聲音低沉下來，幾乎壓抑到喉嚨深處：

“它就在幽暗之森的正中央，是一切黑暗的源頭。傳聞中……從來沒有人能活著見到那棵古老巨樹。”

空氣霎時凝滯。

索倫心頭微微一沉，目光再次落在鏡片中那株枯朽巨樹的倒影上。

那一瞬間，他仿佛聽見了深處傳來的低沉呼吸，像是某種古老存在仍在注視著他們。

而木屋內原本清澈透亮的光線，也在此刻無端地搖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