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的指甲摳進棋社地磚時,指縫里滲出的星塵突然變作火星。那是用東海火油與南疆火石混合的“燃骨粉”,他早在棋社梁柱、長安十二門的門軸、甚至太廟的香案里都埋了引信,此刻正順著血脈里的星塵紋路蔓延——這是他藏了十年的“焚城局”,比焚城弩更陰狠,要讓整個長安化作焦土。
“沈硯秋,你以為民心能當水用?”蕭衍被百姓按住時突然狂笑,舌尖咬碎了藏著的火折子,星塵順著氣流鉆進地磚裂縫,“朕在龍首渠沿岸埋了‘裂石彈’,半個時辰后渠水改道,只會澆滅太廟的火,燒旺西市的油——這才是《長安弈》‘水火篇’的真義,你學的不過是你母親改的殘篇!”他袖口滑落半張羊皮卷,上面的水系圖用朱砂標著“絕命閘”的位置,與沈硯秋懷中《長安弈》的“水局”圖譜恰好相反。
沈硯秋的羊脂玉棋突然在掌心炸裂,星塵濺在水系圖上,顯影出母親批注的小字:“水勢非逆,順民心則為利”。他猛地想起秦無常舊部曾提及的“龍首渠暗閘”,那些分布在市井的“護民井”(百姓日常取水的井眼)其實是暗閘的機關,井口的石欄都刻著微型水紋——與蘇卿顏銀簪鏈的紋路完全吻合。
“蘇卿顏,你的‘皇后棋’血脈能引地脈水。”沈硯秋將玉棋碎片塞進她掌心,“龍首渠的暗閘鑰匙,是十二口護民井的水紋共振。”蘇卿顏的指尖剛觸到最近的井欄,星塵便順著鎖鏈漫向全城。十二口井的水流即刻按“水局棋路”流動:北境鹽井之水沿“天元位”(長安中心)匯聚,南疆藥井之水沿“銀邊”(城墻內側)環繞,東海漁井之水沿“氣口”(城門水道)分流,三股水流在西市(火勢最盛處)形成“活眼”漩渦,與《長安弈》“水局篇”“三水歸眼,火自滅”的注解分毫不差。沈硯秋將玉棋碎片投進各井,星塵在水面顯影出完整的“水脈棋路圖”。
蕭衍的燃骨粉已點燃棋社梁柱,火焰舔著“認親信”的殘頁時,突然被地下涌來的水流澆滅。北境鹽工鑿穿就近鹽井,鹵水混著渠水順著地磚裂縫漫進來,在地面匯成“水龍”形——與南疆藥農送來的“地脈水圖”標記的暗河走向完全一致。
“不可能!”蕭衍掙脫百姓的鉗制,撲向墻角的青銅燈臺,那是引爆裂石彈的最后機關。燈臺底座的星塵突然顯影出秦無常的筆跡:“舊部已在龍首渠上游筑壩,裂石彈的引信早被換成‘遇水即滅’型”。原來秦無常生前不僅安排了民心陣,更以“護民令”調動水工測繪了全城水系,就怕蕭衍走投無路時焚城。
沈硯秋踩著積水沖向蕭衍,玉棋碎片在水中激起星塵,組成“水局”的最后一步——“截彎取直”。龍首渠的暗閘同時開啟,渠水不再按蕭衍設計的路線涌向油庫,順著百姓挖的臨時溝渠繞向護城河,在長安城外畫出巨大的“水環”。西市的火剛燃起半尺,便被順流而下的渠水澆成白煙,商戶們舉著水桶歡呼時,水面漂著無數星塵組成的“安”字。
蘇卿顏的銀鏈在暗閘樞紐處共振,鏈節的水紋與十二口井的機關形成閉環。她突然按住其中一口井的石欄:“這里的水脈連著太廟地宮,蕭衍肯定在那里藏了備用火種。”沈硯秋立刻帶民衛司的人趕往太廟,果然在先帝牌位后找到浸滿火油的棉絮,棉絮里裹著的青銅符,與蕭衍掌心的星塵紋完全相同——是最后的點火信號。
“你們贏不了的。”蕭衍被押到護城河沿岸時,望著滿城的水光突然平靜下來,“太子黨羽在東市的糧倉里埋了火藥,只要朕的符一碎,照樣能讓長安餓殍遍地。”他故意挺了挺胸,頸間的鎖鏈勒出紅痕,“沈硯秋,你敢賭嗎?賭那些太子舊部會不會聽一個敗君的話。”
沈硯秋沒接話,只是將從東市搜出的密信扔在他面前。信上是太子黨羽的聯名書,墨跡未干的星塵顯影出“愿降”二字,旁邊蓋著藩王聯軍的合印——靖王的鹽隊早控制了糧倉,沐王的草藥營替換了火藥的引信,越王的船隊正從漕運調糧進城。百姓們扛著鋤頭路過時,有人對著蕭衍啐了口唾沫:“還以為你多有骨氣,原來連自己人都信不過。”
蕭衍的青銅符在掌心裂了道縫,星塵順著裂縫滲出,在水面顯影出他十七年前的筆跡:“若天下人皆貪生怕死,朕便做那執棋的惡人”。那時他還是太子,在《長安弈》的扉頁寫下這句話,如今被水浸透的字跡漸漸模糊,像被民心一點點抹去。
“帶他去太廟。”沈硯秋的聲音在水聲里格外清晰,“讓他看看先帝的牌位還在,十二州的稅銀正從地宮運出來,百姓們在重新清點糧倉。”蘇卿顏的銀鏈纏上蕭衍的手腕,星塵鎖住他最后一絲運力,“你總說人心不可信,可護城的是百姓,滅火的是渠水,連你看不起的‘泥腿子’,都比你懂什么是活著。”
太廟的燭火映著蕭衍蒼白的臉,地宮入口處,民衛司的人正用鹽磚加固墻壁(防止余火復燃),藩王們圍著稅銀賬冊核對數目,偶爾抬頭朝沈硯秋點頭——那是無需言說的默契。蕭衍盯著先帝的牌位,突然笑了:“朕當年改遺詔時,就想看看這天下會不會有人站出來。秦無常的舊部、你的民心陣、甚至蘇卿顏的血脈……原來真有人能把一盤死棋下活。”他頓了頓,又道:“朕十七年前就試過——用秦無常父親的舊部家眷逼他站隊,他選了護民;用你母親的棋譜要挾你父親,他寧死不獻;連蘇卿顏的母親,當年也是朕用‘廢后詔’試探出的忠烈。那些刻痕不是焚城引信,是朕記的每次試探結果——原來人心真能硬過玄鐵。”
沈硯秋將玉棋碎片拼在案上,星塵組成完整的“水局”圖譜,與長安的水系完全重合。“你不是在試探人心,是在害怕人心。”他看著蕭衍被押下去時,對方突然回頭道:“告訴沈硯秋,朕輸了棋局,卻讓你們看清了人心能有多硬——這局試探,朕沒輸。”
暮色降臨時,龍首渠的水漸漸退去,露出被沖刷干凈的街道。百姓們用鐵鍬填平臨時溝渠,鹽工在井欄刻下“水護長安”的字樣,藥農在廢墟上種下解火毒的草藥。沈硯秋站在朱雀門的城樓,望著藩王聯軍有序撤離,秦無常的舊部正沿街張貼“安民令”,上面蓋著他與蘇卿顏的合印——一枚玉棋,一朵梅花。
蘇卿顏遞來剛擬好的奏折,上面列著太子黨羽的清剿名單、藩王屬地的安撫措施。清剿時,沈硯秋不搞株連,讓百姓在“認親信”上指認黨羽罪行,對主動坦白者從輕發落(用“護民令”赦免),并將其罪行刻在“警示碑”上;安撫藩王時,以“十二州稅銀”為質,交換“守界信物”——靖王得鹽引(許北境鹽業自主)、沐王得藥令(允南疆草藥免稅)、越王得漁契(放東海漁禁),信物上的星塵與沈硯秋的玉棋共振,形成“君臣互信”的契約。奏折最后一句是“天下棋局,當以民心為界”。沈硯秋提筆在末尾添了個“安”字,星塵立刻漫開,與全城的燈火連成一片。遠處傳來孩童的歌謠,唱的是新編的《長安弈》,歌詞里沒有帝王,只有鹽井、藥田和永不干涸的渠水。
夜風掠過城樓,帶著水汽的清涼。沈硯秋想起蕭衍最后的話,突然明白所謂“試探”,不過是敗者對勝者的最后辯解。真正的棋局從不需要試探,就像龍首渠的水,順民心則暢,逆民心則潰——這是《長安弈》最深的注解,也是他要守下去的活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