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銅爐里的龍涎香燃到了第三段，太后正捻著顆蜜餞贊嘆蕭悅的舞姿，宴席西側的陰影里，王氏指尖掐著帕子幾乎要嵌進肉里。她瞥了眼身旁垂首侍立的婆子，那婆子鬢角沾著片不易察覺的銀箔，正是方才去御膳房傳菜時特意沾上的記號。

“娘娘瞧這道琉璃盞如何？”王氏忽然揚聲笑道，示意侍女呈上那盞盛著五色糕點的白玉盤，“這是媳婦特意尋江南巧匠做的，里頭摻了些茯苓粉，最是養身?！?

蕭悅端著茶盞的手指微頓。方才才藝比拼時，她眼角余光分明瞥見這婆子往糕點碟里撒了些白色粉末。彼時眾人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誰也沒留意這轉瞬即逝的小動作。心頭冷笑一聲，王氏倒是急不可耐，剛在才藝上輸了陣仗，就敢在太后壽宴上動歪心思?？嘈尤史郏刻澦氲贸鰜恚斦媸枪芳碧鴫α?。

“哦？王夫人有心了。”太后笑著抬手，身旁的李嬤嬤正要接盤，卻被蕭悅輕輕按住手腕。

“太后娘娘，”蕭悅笑意盈盈地起身，裙裾掃過地面時帶起一陣微風，“兒媳瞧這糕點顏色鮮亮，倒像是摻了些別的東西。不如讓御膳房的師傅來瞧瞧？”

王氏臉色驟變，強作鎮定道：“悅兒這是說的什么話？這可是哀家親手盯著做的?！?

“是嗎？”蕭悅緩步走到玉盤前，用銀簪挑起一塊碧色糕點，心頭暗自盤算?？嘈尤手械臍淝杷嵊鲢y會產生化學反應，前世在特警隊學的毒物鑒別知識，沒想到竟在這古代宮廷派上用場。她故意將銀簪舉高些，揚聲道：“那這糕點上的銀線，倒是奇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銀簪尖端竟泛出淡淡的黑痕。御膳房總管驚得跪倒在地：“太后饒命！這絕不是御膳房的手藝！”

“胡說！”王氏厲聲呵斥，“這分明是從御膳房端出來的！”

“王夫人急什么？”蕭悅忽然轉向方才那名侍立的婆子，見她眼神閃爍，便知猜得八九不離十?！皬垕屝淇谡粗男尤史?，倒是和這糕點里的苦味對上了呢?！彼D了頓，故意拖長語調，讓在場眾人都聽得真切，“兒媳聽說，苦杏仁磨成粉混入糕點，初嘗只覺微苦，半個時辰后便會四肢麻痹。王夫人這是想讓太后……”

“住口！”王氏尖叫著撲上來，蕭悅早有防備。習武之人的本能讓她側身避開時，心頭掠過一絲寒意。這婦人當真是瘋了，竟敢在太后和皇帝面前行此潑婦行徑，看來背后之人給的許諾不小，竟讓她連身家性命都不顧了。

王氏踉蹌著撞到桌案，打翻的酒壺濺濕了龍袍一角?；实勰樕F青地拍案而起：“查！給朕徹查！”

李肅嚴忽然開口，聲音在殿堂中清晰可聞：“父皇，兒臣府中的暗衛恰好目睹了一件蹊蹺之事。方才王夫人讓她的貼身仆婦張媽前往御膳房時，偷偷塞給了她一個油紙包裹。”他的話音剛落，便有兩名身著暗色衣袍的護衛押著一個神色慌張的小太監走上前來。那小太監正是之前在王夫人與張媽之間傳遞物品的人，此刻低垂著頭，雙手被牢牢捆住，步伐踉蹌卻不敢掙扎。殿堂內的眾人紛紛投以目光，氣氛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蕭悅聞言微怔，下意識看向李肅嚴。他竟早有準備？是算準了王氏會動手，還是……她忽然想起前幾日小丐幫來報，說有不明身份的人在將軍府附近探查，當時只當是太子黨羽，如今看來，李肅嚴的暗衛怕是也在暗中盯著將軍府。他這般舉動，是為了太后，還是……為了自己？

人證物證俱在，王氏癱軟在地。太后捂著心口喘息道：“哀家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如此害我？”

“不是我！是太子……”王氏脫口而出，又猛地捂住嘴。眾人皆是一驚，皇帝眼中寒光乍現：“將王氏族親暫且收押宗人府，王氏杖責二十，禁足將軍府祠堂！”

蕭悅看著被拖下去的王氏，心頭卻無半分輕松。王氏不過是枚棋子，真正的幕后之人是太子黨。今日之事雖挫了他們的銳氣，卻也打草驚蛇，往后的路怕是更難走了。

宴席散后，李肅嚴在回廊叫住蕭悅：“你早知道她會動手？”

“猜的?！笔拹偘淹嬷箝g的玉鐲，那是方才太后賞賜的，指尖摩挲著冰涼的玉面，“不過我更好奇，王爺的暗衛為何偏巧在那時出現？”

李肅嚴目光沉靜如水，眼中卻透著一絲深邃的警覺：“本王此舉，不過是希望太后壽宴能夠順順利利，不希望有任何意外發生，更不希望有人暗中搗鬼，破壞這難得的祥和氛圍?！彼Z氣一頓，似在衡量接下來話語的分量，隨即緩緩開口，語調低沉卻帶著幾分試探，“聽聞將軍府的庫房之中，存著一批特別的綢緞，標簽上赫然寫著‘江南織造’的字樣。這批貨本不該出現在那里，若無意外，應是有人暗中調換或者埋藏了什么線索。你不妨親自去查看一番，或許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彼脑捳Z雖平和，卻透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壓迫感，仿佛在提醒對方，此事不容輕視。

江南織造？蕭悅心中一動。她記得父親生前曾提過，江南織造局這幾年賬目混亂，莫非這批綢緞有問題？李肅嚴特意提點，是在示好，還是另有所圖？正想問個究竟，卻見李肅嚴已轉身離去。月光灑在他的背影上，竟有種說不出的孤寂，讓她忽然想起新婚夜他冷硬的側臉，心頭莫名一軟。

回到將軍府時，張媽已招認是王氏指使。蕭悅看著供詞上“太子太傅親授之計”幾個字，指尖在燭火上輕輕一點。太子太傅是太子的左膀右臂，看來這場宅斗，早已和朝堂權謀纏在了一起。她將供詞折好塞進袖中，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那里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窺伺。

而此刻宗人府的牢房里，被收押的王氏族親正對著墻壁喃喃自語，沒人注意到他靴底沾著的半片楓葉形玉佩，與蕭悅在書房暗格中見過的那枚，竟有七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