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銅爐里燃著西域進貢的安息香，裊裊青煙纏繞著殿梁上懸著的珍珠簾。蕭悅踩著云紋紅毯往里走時，聽見身后傳來細碎的嗤笑，像冬日冰棱砸在琉璃瓦上。

酒液濺在劍身上的瞬間，幽綠火光驟然暴漲，宛如一條兇猛的火蛇，猛地從劍尖竄起，火舌幾乎躥升到半尺高，帶著一股灼熱的氣息。那火焰在昏暗的房間里格外刺目，仿佛有生命般扭動著身軀，映得四周的墻壁上投下搖曳的影子。蕭婉兒被這突如其來的異象嚇得花容失色，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松開雙手，長劍隨即“哐當”一聲重重跌落在地，聲音清脆而刺耳。劍身殘留的磷粉并未因落地而熄滅，反而在地毯上繼續燃燒，爆出點點火星，像是夜空中墜落的星辰，散落在織錦地毯上，冒著縷縷青煙，空氣中彌漫起一股焦糊的味道。

“聽說前幾日還纏綿病榻呢，這時候強撐著來，莫不是想搶妹妹的風頭？”

蕭悅指尖摩挲著袖口暗繡的纏枝紋，懶得回頭。原主的衣柜里盡是些素白淺碧的衣裳，她翻了半天才找出件月白杭綢裙，頭發隨意挽了個髻，連珠花也沒插一朵。比起身后蕭婉兒滿身的金翠耀眼，確實像株剛從地里刨出來的小白菜。

“姐姐怎么穿得這樣素凈？”蕭婉兒提著裙擺追上來，鬢邊金步搖叮當作響，“早知道妹妹多備些首飾給你了，免得旁人看了笑話。”她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周圍幾位貴女聽見，引得又是一陣低笑。

蕭悅瞥了眼她腰間懸著的佩劍，劍鞘是鯊魚皮裹的，鑲嵌著七顆鴿血紅寶石，在宮燈映照下泛著詭異的光澤。方才隔著老遠就覺得不對勁，此刻湊近了，果然聞到一股極淡的蒜臭味——磷粉的氣息，現代特警執行夜間任務時，常用來做簡易發光標記。

“妹妹這劍倒是別致。”蕭悅目光在劍鞘上打了個轉，“是要表演劍舞？”

“姐姐好眼力。”蕭婉兒笑得眼尾飛起，“特意請名師指導了三月呢，希望能入陛下和娘娘的眼。”她提起裙擺福了福，轉身時故意撞了蕭悅一下，壓低聲音淬道：“別以為上次僥幸沒喝藥就萬事大吉，今日就讓你看看，誰才配站在最高處。”

蕭悅看著她搖曳生姿走向殿中，唇角勾起抹冷峭的弧度。最高處？怕是要先嘗嘗摔下來的滋味。

宴席開至半酣，內侍尖細的嗓音唱喏：“蘇二小姐獻舞——”

蕭婉兒抱著劍盈盈下拜，起身時手腕翻轉，長劍“噌”地出鞘。宮燈驟然暗了幾分，唯有她手中的劍身在昏暗中泛著幽幽綠光，像淬了幽冥鬼火。

“好劍！”有武將出身的國公爺撫須贊嘆，“竟能夜明？”

蕭婉兒旋身起舞，劍光如流螢繞體，引得席間驚嘆連連。她旋轉到皇帝面前時，故意讓劍尖在紅綢屏風上掃過，留下一串淡綠色的殘影，惹得龍顏大悅：“此舞靈動飄逸，頗有仙氣！”

蕭悅端起面前的白醋盞，指尖沾了沾液體。磷火遇熱會燃，遇酸卻會熄滅。她眼尖地看見蕭婉兒每次旋身時，裙擺都會掃過靠近燭臺的位置，想來是借著旋轉的力道讓磷粉受熱發光，營造劍能夜明的假象。

“這劍舞確實新奇。”她慢悠悠開口，聲音清亮得壓過絲竹聲，“只是不知蕭二小姐敢不敢讓劍再亮些？”

蕭婉兒舞步一頓，強笑道：“姐姐說笑了，此乃家傳寶劍，自有靈性。”

“哦？那便是我唐突了。”蕭悅拿起桌上的酒壺，看似要為自己斟酒，手腕卻突然一斜，琥珀色的酒液直直潑向正旋身過來的蕭婉兒。

“嗤——”

酒液濺在劍身上的瞬間，幽綠火光驟然暴漲，像條火蛇猛地竄起半尺高。蕭婉兒驚呼著撒手，長劍“哐當”落地，劍身殘留的磷粉在地毯上燒出點點火星。

滿殿嘩然。

蕭悅慢悠悠放下酒壺，指了指方才被蕭婉兒掃過的紅綢屏風。不知何時，上面竟多了兩個歪歪扭扭的字，在火光映照下格外清晰——作弊。

“方才見妹妹的劍總往燭火邊湊，”她笑得人畜無害，“便想著用酒給妹妹醒醒神，沒想到這劍竟如此怕燙？”

蕭婉兒的臉色慘白得如同一張毫無血色的白紙，眼神中充滿了震驚與憤怒。她的嘴唇微微顫抖，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只能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字，“你——你故意的！”她抬起的手也在微微顫抖，指尖直直地指向蕭悅，仿佛在控訴一個不可饒恕的罪行。那眼神中夾雜著難以置信與深深的背叛感，仿佛這一刻，她所信賴的一切都崩塌了。蕭悅的舉動，像是一把鋒利的刀，深深地扎進了她的內心，讓她一時之間無法平靜。

“妹妹這話就奇了。”蕭悅挑眉，“難不成妹妹的劍真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

王氏在席上坐不住了，忙起身道：“陛下恕罪，婉兒這孩子練舞心切，許是劍上不小心沾了什么易燃物……”

話音尚未完全消散在空氣中，便被一道從東側屏風后傳來的低沉男聲打斷。那聲音仿佛裹挾著寒風，冷得像是夾雜著細碎的冰碴子，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與譏諷意味：“哦？易燃物？本宮倒是很好奇，究竟是何種性質的易燃物，不僅能在黑暗中獨自發光，竟然還一遇到酒水便即刻燃燒起來？”話語中透出的不僅是質疑，更像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令人不寒而栗。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紫檀木屏風后轉出一抹玄色衣袍，金線繡的暗紋在陰影里流動，像蟄伏的猛獸。說話人并未露面，唯有只骨節分明的手搭在屏風上，指間把玩著枚白玉扳指，折射出冷冽的光。

那聲音又響起來，帶著幾分玩味的嘲弄：“蘇二小姐的劍……當真這般燙手么？”

蕭悅心頭微動。這聲音，竟讓她想起執行任務時，耳機里突然響起的神秘電波。她抬眼望向屏風，恰好看見那人袖口露出的半截玉佩，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竟與母親遺物中那塊碎玉的質地驚人地相似。

蕭婉兒突然腿一軟，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