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條之戰(zhàn)？

聞言，紀洋有些懵。

他在飛快腦海里過一次，發(fā)現(xiàn)在自己的知識儲備里并沒有相關的內容。

看到紀洋的茫然，江雅詩不知為何有些小開心。

大概是因為明明自己才是歷史系的學生，結果卻屢次在這方面被對方壓一頭。

“教授，您就別用咱們學術圈里的專業(yè)名詞了。”

韓教授尷尬的撓了撓頭，他之前上山路上還被杜明懇求有什么話直說，結果到了這會老毛病又犯了。

江雅詩笑著解釋道：

“韓老師說的是專業(yè)名詞，你沒聽過也實屬正常，不過其實這場戰(zhàn)爭是很出名的，我換個說法大概你就能明白了。”

“商湯滅夏，你總該聽說過吧？”

經(jīng)過江雅詩這么一解釋，紀洋立刻就聽明白了。

商湯滅夏的知名度還是夠的，哪怕一些沒系統(tǒng)學過歷史的人至少也聽說過。

“那意思是這里是成湯的墓了？”

紀洋問道。

古人喜歡在墓里銘刻功績這一點，紀洋還是知道的。

如果墓道上畫的是滅夏之戰(zhàn)，那墓主人的身份很明顯就呼之欲出了。

然而，面對紀洋的這個推測，韓教授卻相當謹慎。

“也不能現(xiàn)在就下判斷，畢竟商人有祖先崇拜，在自己的墓里銘刻祖先的功績也說不定，還是得再往下看看有沒有新證據(jù)。”

紀洋點頭。

只能說不愧是教授，考慮問題明顯比自己這種非專業(yè)人士要周全的多。

這下?lián)Q到紀洋走在最前面了。

沉下心來去看那些壁畫，紀洋仿佛也回到了幾千年以前的鳴條戰(zhàn)場。

看著商夏兩軍相互廝殺，夏軍一路敗退直到王都。

然后……

紀洋突然停了下來。

江雅詩本來也在看壁畫，被紀洋這一停，她直接撞到了對方后背。

少女本來就比紀洋矮一頭，這一撞，直接撞到了額頭。

好痛啊……這家伙！

突然停下來干嘛？

江雅詩吃痛，本來想抱怨對方兩句。

結果卻發(fā)現(xiàn)了紀洋表情嚴肅。

這下江雅詩也緊張了起來。

“怎么，有發(fā)現(xiàn)什么嗎？”

紀洋點了點頭，卻并不直接回答江雅詩，而是轉向了在少女身后的韓教授。

“韓老師，你能確定壁畫上就是鳴條之戰(zhàn)嗎？”

“怎么了？”

韓教授敏銳的發(fā)現(xiàn)問題，看見紀洋嚴肅的表情，就知道對方大概率有了新發(fā)現(xiàn)。

韓教授斟酌著回答。

“我雖然不是專門研究商代史的，但這點自信還是有的，這上面畫的確實是鳴條之戰(zhàn)。”

“可……韓老師，如果這上面畫的是鳴條之戰(zhàn)，那為什么應龍也會在壁畫上？”

！！！

紀洋讓開身子，讓眾人一起觀看墓道壁畫上的最后一部分：

夏軍節(jié)節(jié)敗退，一路潰逃到宮殿……這些都沒有問題。

但到了最后一步卻讓眾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見在夏軍潰逃聚集的宮殿上方，一條背生雙翼的巨龍盤旋！

哪怕作畫簡陋，但還是能辨認出這條龍正是應龍。

因為特征很明顯。

背生雙翼，也只有應龍才符合這一特征。

壁畫中，應龍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冷漠的俯瞰著這場人間的戰(zhàn)爭。

“這這這……”

韓教授都有些結巴了。

在以前，就算是壁畫上有什么神明相助的情節(jié)，他大概率也是不信的。

但現(xiàn)在不一樣。

韓教授緊緊皺著眉頭。

“難道說，夏桀在最后關頭召喚來了應龍助戰(zhàn)？”

“應該不是。”

紀洋搖了搖頭。

“真要是應龍助戰(zhàn)，那大概率夏朝就不會滅亡了。”

凡人間的對戰(zhàn)對神明而言不值一提。

如果應龍真的幫助夏桀，那么商湯所帶領的軍隊幾乎就沒有任何獲勝的可能。

“而且光從壁畫上看，應龍似乎只是現(xiàn)身，并沒有選擇出手。”

“但……這可能嗎？”

韓教授依舊面帶猶豫。

拋開黃帝這種本身就很離譜的存在，其他人真的能讓神明現(xiàn)身嗎？

況且還是應龍。

“應該還是有可能吧？”

江雅詩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自己的看法說出來。

“《山海經(jīng)廣注》中記載：禹理淮水，三至桐柏水，功不能興。禹怒，召百靈，應龍搜逐之。”

“至少禹皇本人是獲得過應龍的幫助的，說不定夏桀也是憑借這層關系才能應龍現(xiàn)身。”

“但大概率現(xiàn)身也就是極限了，就夏桀那昏聵暴虐的性子，不太可能獲得應龍的幫助。”

紀洋點點頭。

他和江雅詩想的差不多。

韓教授這邊明顯就嚴謹了多。

“邏輯上倒是能說的通，就先當做個猜想吧。”

而隨著這一段壁畫結束，路也到了盡頭。

轉彎。

又是另外兩幅壁畫。

第一幅。

成湯立于高聳的柴堆之上，神色決絕。

下方是匍匐祈禱的臣民，上方是烈日當空。

當他親手將火把投向腳下浸透油脂的柴薪時，烈焰騰起的剎那——云層深處，隱約有巨大的龍影一閃而逝！

緊接著，淅淅瀝瀝的甘霖從天而降，澆熄了火焰，也拯救了自焚的王。

第二幅。

玄丘之水，清澈流淌。一位女子正在池中沐浴。

突然，一只通體玄黑、尾羽如火焰的神鳥破空而來，銜著一枚玉卵，精準地投入女子懷中。

下一幕，一個嬰孩呱呱墜地，象征著商朝天命所歸的起點。

看到這，韓教授臉上露出了一陣苦笑。

“原來，這就是天命玄鳥，降而生商的真相啊……”

韓教授怎么也沒有想到歷史學界里找不到的真相，居然讓自己在應龍之墓里找到了。

與此同時，江雅詩瞬間明悟，臉上同樣露出笑容。

只是笑容里透漏著苦澀。

少女好像明白了，明明夏代祭祀多用三牲和玉，而為何到了商代人牲就開始泛濫？

原因就在于這場鳴條之戰(zhàn)。

雖然應龍并沒有直接選擇出手，但祂的出現(xiàn)也已經(jīng)足以震撼到當時的成湯。

于是成湯開始思考。

夏朝明明有神明庇佑為何卻不能得到神明相助？

祭祀被視為與神明溝通的渠道，既然夏代用玉器和三牲祭祀并沒有獲得神明相助。

那就說明神明并不喜歡這些。

可如果這樣，神明到底喜歡什么呢？

成湯苦思冥想。

在一次次的思考與回憶中，這位商代的開國君主再一次回到當年的戰(zhàn)場。

看著流血漂櫓、到處殘肢斷臂的戰(zhàn)場，還有無情俯視眾人高高在上的應龍。

成湯笑了。

原來……神明喜歡的是人啊……

而那場驚心動魄的自焚祈雨，則是成湯最后的實驗。

當火焰吞噬自身，當生命作為最昂貴的祭品被獻上，神明果然如愿降下甘霖！

從此之后，天命玄鳥，降而生商！

而與之伴隨著的，還有數(shù)不清的血腥人祭！

紀洋同樣也想明白了這一點。

“鳳皇既受詒兮，恐高辛之先我！”

紀洋低聲吟誦屈原的詩句，仿佛看到商湯在宣告：

夏有應龍護佑又如何？

我大商，也自有鳳凰襄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