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至寧走到測試陣前,指尖微微蜷起,掌心沁出點薄汗。她深吸口氣,將右手輕輕按向流派鑒的水晶面——就在指尖觸到冰涼水晶的瞬間,忽的,體內的雷元晶又跟著動了,像沉在水底的石子被輕輕撥了下,雖不強烈,但那股熟悉的異動卻清晰得很。
和在王府那次一模一樣。
她懸著的心瞬間沉了下去,在心里無聲地嘆氣:應該還是測不出吧?
果然,不過片刻,流派鑒的十二面棱面竟同時亮起光暈——青的農家光、綠的醫家光、紅的兵家光……五顏六色的光在水晶上亂飄,像被風吹散的碎彩,沒有一道能聚成穩定的光團,斑駁得厲害。
“這是……測了個寂寞?”
“從沒見過這么雜的,連主流派都定不下來,怕不是沒什么天賦吧?”
議論聲從四周涌來,帶著好奇與輕慢,不少人看她的眼神都變了,像在看個走錯地方的異類。
燕烈原本還在一旁悶頭擰眉,想著墨璃不過是運氣好,此刻見了這場景,突然覺得心里那點不平散了——再怎么說,自己的兵家天賦是實打實的亮,總比眼前這連流派都定不下來的強。果然,人還是得有對比才舒心。
蕭至寧倒沒太意外。她早料到雷元晶會搗亂,此刻看著那片斑駁的光暈,臉上沒什么波瀾,只收回手,準備退到一旁給下一個弟子騰位置。
可她剛轉身,殿里的光影突然晃了晃——不是燭火的輕搖,是整個穹頂的光都在震顫,像有什么要破陣而出。眾人下意識屏息,都以為是哪位圣者要顯影,正四處張望時,蕭至寧忽然覺得后心一緊。
一股強大的吸力猛地傳來,像無形的手攥住了她。她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不受控制地飄了起來,腳下的白玉磚飛速后退,整個人像被風卷著,“悠”地撞向殿角——那里竟掛著一幅空白畫像,灰撲撲的,剛才誰也沒留意。
她的身影瞬間融進畫像里,像水滴落入墨硯,沒了蹤跡。
“人呢?!”
“剛、剛才那是……被吸進去了?”
在場眾人這才炸開鍋,涌到殿角,盯著那幅依舊空白的畫像滿臉茫然。有人撓頭:“剛才沒見這角落有畫啊,是不是誰不小心掛錯了?”有人伸手想摸,又怕驚擾了什么,手伸到半空又縮了回去,整個引流院都浸在驚疑里。
就在這時,那幅空白畫像卻在眾人目光下泛起微光——不是燭火的暖黃,是如月華浸過的冷白,順著畫框邊緣漫開,像誰在虛空里蘸了星子磨的墨——吾徒,蕭至寧!
畫卷懸在虛空,沒有聲音,卻無形的透出了三分霸道護持之意,如空中驚雷,驚得檐角的銅鈴也跟著晃了晃,叮鈴一聲脆響——
殿里的燭火突然同時炸開!原本平穩的火苗竄起半尺高,映得四壁亮如白晝。眾人還沒從那無聲的字體里回過神,就見墻壁上的畫像接連亮起——墨家圣者墨鉅從機關圖后抬眼,陰陽家圣者指尖凝出太極虛影,法家圣者展開竹簡,兵家圣者按劍而立,醫家圣者從藥爐邊側頭……十五幅畫像里的圣者,竟同時顯出了真影。
他們的目光都投向那幅空白畫像,神色各異。
而眾弟子眼見這么多圣者同時顯影,殿內瞬間響起一片低低的抽氣聲,弟子們下意識斂聲屏氣,紛紛躬身行禮。
可這些平日只在典籍插圖里見過的圣者們,誰也沒留意躬身的弟子們。他們隔著畫像遙遙相望,有的眉峰微蹙,有的指尖輕捻,眼神里有驚訝,有沉吟,還有幾分藏在眼底的復雜,像在無聲地交換著什么。
“是滄媚嗎?”最后最先打破這份沉默的是兵家圣者燕破山,他聲音帶著沙場歷練出的沉勁,眉峰微蹙,語氣里藏著點不敢置信。
墨家圣者墨鉅沉默片刻,指尖在身前虛虛一頓,才緩緩點頭:“是她,引流院的畫像都嵌了窺靈陣,只有她能透過畫像看清陣中弟子,從而將人直接帶走。”
燕烈站在人群里,原還因墨璃被收為親傳弟子有點悶悶不樂,此刻見燕破山顯影,頓時收了身上的傲氣,恭恭敬敬躬身行禮,聲音都比平時低了些:“弟子燕烈,見過燕圣者。”等直起身,才敢帶著點試探問,“圣者,剛剛那是怎么回事啊,那位蕭……弟子突然就被畫像吸了進去,難道道樞院不只有十五位圣者嗎?”
這話剛落,周邊的弟子都暗暗給他豎起一個大拇指,這也正是他們想問的,沒辦法,遇到這種事情,誰不好奇呢,可面對這么多圣者威壓,也沒有人敢做那第一個開口的人啊,如今有人替他們問出來了,大家都悄悄側過耳朵——將目光齊刷刷落在燕破山身上,連呼吸都輕了些,就盼著能得到答案。
燕破山見是自家流派的弟子,天賦也還算周正,又看了看滿殿好奇的眼神,嘴角幾不可察地松了松,難得放軟了語氣:“這不算什么秘辛。道樞院中,你們所熟知的儒家、道家、墨家、法家、名家、陰陽家、縱橫家、雜家、小說家、農家、兵家、醫家、巫流、機流、數流這十五位圣者,是掌院圣者,主理院內授業。”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穹頂的琉璃窗:“除此之外,道樞院還有三位守樞圣者,分別是天樞圣者、地璣圣者、人樞圣者。他們不問授業,只負責守護瀚流霧障,穩住道樞院的根基。”
“那剛剛帶走蕭至寧的,就是守樞圣者中的一位了?”人群里的蘇禾忍不住開口,聲音里帶著點急切,大家相識一場,總希望對方碰到的不是什么壞事才好。
“不是。”這次開口的是醫家圣者秦越人,他聲音溫潤如泉,身上沒有半分強者的威壓,只緩緩道來,“帶走那位弟子的,應該是影君。”
影君?
弟子們聞言都是一愣,有人下意識和身邊的人對視,眼里滿是茫然——道樞院何時有過一位“影君”?典籍里沒提過,先生們授課時也從沒說過,怎么突然就冒出來了?
整個引流院瞬間靜了下來,只有燭火在畫像前輕輕跳動,所有人都望著那些圣者的身影,等著一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