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身后綴著尾巴,李泉三人倒也沒太當回事。這仨人里頭,就李泉一個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是沖著他來的。
他身上的玩意兒,在爭渡者眼里是獵物,在這個世界的各方勢力眼里更是香餑餑。
李泉心里盤算著,只要不是哪個爭渡者接到“必殺李泉”這種操蛋任務,后頭這幾塊料,還算好對付。
他眼皮微抬,【窺命之眼】幽光一閃。全是丙級的水準,街頭混混的頂配。李泉沖旁邊叼著草莖、眼神亂瞟的王權,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
別急,小魚小蝦。
三人隨著人流擠上了開往西南的長途大巴。
兩層的大巴里,幾個穿著樸素道袍的年輕道士,見了王權和劉術庭,都客客氣氣地點頭打招呼,喊聲“師兄”、“王師兄”。
王權懶洋洋地嗯啊應付,扯著劉術庭就往二層后面人少的角落鉆。
李泉裹著舊夾克窩進靠窗位置,大巴引擎轟鳴著,噴出一股黑煙,車身沉重地挪動起來。
車子剛駛出車站,王權那點憊懶勁兒就收了起來。他半瞇著眼,嘴里無聲地念念有詞,右手縮在寬大的羽絨服袖子里,幾根手指隱秘而快速地掐動。
一層常人無法感知、玄奧精微的波動以他為中心,如同水紋般悄然擴散開去,瞬間覆蓋了整個車廂,甚至蔓延到車外上百十米。
真武歸藏局,起。
大巴內外,所有活物,連同飛過的蒼蠅、路邊打盹的野狗,其氣機、方位、狀態,都如同棋子般清晰地落在王權心中的奇局棋盤上。
司機打著哈欠是“坎”位帶水困,前排大媽暈車欲嘔是“兌”位澤動不安,一切都帶著某種模糊的卦象預兆。
唯獨身邊這個李泉。
在王權的奇局感知里,李泉的位置,永遠是一片混沌熾烈的純陽!
乾卦!乾為天!
純粹到容不下任何雜質,也排斥著一切卦象的清晰標注,像個無法被歸類的異數。
王權忍不住又瞥了李泉一眼,心里嘀咕:“真他娘的是個怪胎...”
車窗外,那臺沾滿泥點的五菱宏光,像塊甩不掉的狗皮膏藥,不遠不近地綴了上來。車里那幾個剛才還蹲在路邊抽煙、穿著臟兮兮工裝的男人,此刻眼神都透著股狠厲。
李泉帶著詢問的目光投向王權。王權舌尖頂了頂腮幫子,嘴角咧開一個無聲的、帶著點壞心眼的笑,點了點頭。
兩人目光一碰,同時扯出個心照不宣的弧度。李泉那口大白牙在車廂陰影里一閃,莫名地有點滲人。
“咋了,王師兄?”旁邊的劉術庭敏銳地察覺到氣氛變化,小聲問,清澈的眼睛里滿是好奇。
王權一把攬過他肩膀,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點哄小孩兒的神秘:“沒啥大事,待會兒車停了,咱仨麻溜點,換輛車坐坐。你跟緊點就行。”
劉術庭哦了一聲,用力點點頭,手不自覺地按了按腰側。雖然沒帶真家伙,但那里習慣性放著把練習用的軟劍。
大巴吭哧吭哧地爬上一個長坡,前方是個三岔路口,紅燈亮得刺眼。大巴緩緩停下。
幾乎是同時,那臺五菱宏光猛地加速,發動機發出嘶啞的咆哮,一個漂亮的甩尾,嘎吱一聲,精準地停在了大巴左側,兩車車窗幾乎平行。
五菱副駕駛的車窗“唰”地降下。一個剃著青皮、脖子上紋著蝎子的男人探出半邊身子,仰著脖子,眼神兇悍又帶著點嘲弄,死死盯住大巴二層靠窗的李泉。
挑釁,赤裸裸的挑釁。
李泉露出大白牙,右手抓住冰冷的車窗邊框,猛地向上一推。
“嘩啦!”整扇車窗被他暴力推開!
就在那青皮男露出獰笑的瞬間,李泉動了。
他像條滑不留手的泥鰍,上半身猛地探出車窗,腰腹發力,雙腿一蹬座椅,整個人“嗖”地一聲就從那狹窄的車窗洞里鉆了出去。
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
大巴二層離地足有三米多高!
李泉人在半空,身體如同捕食的猛虎般舒展開來,精準地朝著五菱宏光的車頂砸落!同時落下的,還有緊跟著他翻窗而出的王權,衣服下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咚!咚!”
兩聲悶響!車身劇烈一晃!
“臥槽!什么玩意兒?!”五菱車里的人嚇得魂飛魄散,驚呼四起。
李泉落在車頂,沒有絲毫停頓,五指如鉤,指關節在陽光下泛著青色光芒,對著腳下的鐵皮車頂狠狠一抓!
“滋啦噗嗤!”
令人牙酸的金屬撕裂聲中,堅硬的鐵皮車頂如同紙糊一般,竟被李泉的五根手指硬生生捅穿!五個猙獰的窟窿瞬間出現!
“臥槽!!!”車內的慘叫幾乎掀翻車頂。
沒等里面的人反應過來,李泉的腦袋已經從左側駕駛窗上方猛地探了下來,那張病懨懨的臉此刻在司機眼中如同惡鬼!
一只鐵鉗般的大手閃電般探入,一把攥住了司機握方向盤的手腕!另一只手則如同鋼箍,死死扣住了方向盤上沿!
“松油門!踩剎車!”李泉的聲音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意。
司機手腕劇痛欲裂,感覺骨頭都要碎了,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猛踩剎車!
五菱宏光輪胎發出刺耳的尖叫,猛地停在路中央。
就在車子停穩的瞬間,王權已經像泥鰍一樣從李泉撕開的車頂窟窿里滑了進去。
車內狹窄的空間頓時響起一片驚恐的叫罵、拳腳到肉的悶響,以及骨頭折斷的脆響,間雜著王權不耐煩的嘟囔:“嘖,臟死了...別動!再動道爺給你算個血光之災。”
李泉松開方向盤,利落地從車窗鉆入駕駛座,一把將疼得嗷嗷叫的司機像丟垃圾一樣扔到后座。
劉術庭動作也快,在大巴乘客驚愕的目光中,學著李泉的樣子敏捷地翻窗跳了下來,拉開五菱側滑門鉆進了后排。
前后不到二十秒。五菱宏光再次發動,噴出一股黑煙,匯入車流,留下路口目瞪口呆的大巴司機和一車乘客,還有那臺停在原地、車頂多了五個指洞的“戰利品”。
兩個多小時后,長江邊一處偏僻的灘涂。
渾濁的江水裹挾著上游的泥沙,翻滾著向東流去。寒風掠過江面,刮得人臉生疼。
那四個被王權用車上找到的尼龍扎帶捆成粽子的男人,外加一個手腕腫得像饅頭、臉色慘白的司機,被李泉像拎小雞仔一樣,一個個拎下車,排成一溜,面朝滾滾長江。
李泉坐在五菱宏光還算干凈的車頂上,兩條腿耷拉著晃悠,形銷骨立的身影在冬日江邊的寒風中顯得有些單薄,但那雙眼睛,冷得像江底的石頭。
王權抱著胳膊靠在車頭,饒有興致地看著。劉術庭則站得稍遠些,像棵挺拔的小青松,清澈的眼中帶著一絲緊張,但更多的是對李泉兩人行事方式的新奇觀察。
寒風卷過,吹得人衣袂獵獵作響,也帶來江水特有的腥濕土氣。
“說說吧。”李泉的聲音不高,混在江風里,卻清晰地砸在五個倒霉蛋耳朵里。
剛才車上還一臉狠厲、眼神兇悍的混混們,此刻蔫得像霜打的茄子,一個個鼻青臉腫,尤其是那個青皮蝎子男,門牙缺了一顆,說話漏風。
“大...大哥...真...真不關我們的事啊!”青皮男哭喪著臉,聲音帶著哭腔,“就...就有人下單,讓哥幾個盯著你們仨...尤其是...是這位穿舊夾克的大哥...”
他怯生生地瞄了一眼車頂的李泉,“就說...盯緊了,看你們去哪...隨時報告...別的...真不知道了!連定金都是現金,扔我們出租屋門口的!”
“聯系方式呢?”李泉打斷他。
青皮男被捆著,努力扭了扭屁股,示意自己后腰口袋:“手...手機...就...就在我屁股兜里...里面就存了一個號...”
劉術庭反應最快,立刻上前,動作麻利地從青皮男鼓囊囊的后褲兜里掏出一部屏幕裂了縫的舊手機,雙手遞到李泉面前。
李泉和王權都忍不住看了這實誠孩子一眼。劉術庭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
李泉接過手機,劃開屏幕。通訊錄里果然干干凈凈,只有一個沒存名字的本地號碼。他直接撥了過去,按下免提。
“嘟...嘟...嘟...”
忙音響了七八聲,就在李泉以為無人接聽時,電話突然接通了。
然而,對面一片死寂。沒有呼吸聲,沒有背景音,只有一種極其細微、如同電流通過劣質線路般的底噪,滋滋作響,透著一股冰冷的詭異。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江風中擴散。
李泉面無表情,只是舉著手機,屏幕的微光映著他冷峻的側臉。
幾秒鐘后。
“咔噠。”
一聲輕響,電話被干脆利落地掛斷。忙音再次響起。
李泉沖王權搖了搖頭:“空號。或者用了點小手段。”
王權撇撇嘴,對這種藏頭露尾的把戲很是不屑。他走到那個手腕腫著的司機面前,蹲下身。司機嚇得直往后縮。
“別動,借點東西。”王權伸出右手劍指,動作快如閃電,在司機還算完好的左手食指指尖輕輕一劃。
一滴殷紅的血珠瞬間冒了出來。
王權劍指沾著那滴血,在掌心飛快地畫了一個極其繁復微小的血色符箓,口中念念有詞,指訣變幻。
幾息之后,他眼中精光一閃,劍指朝著江城方向遙遙一指。
“嘿,藏得還挺深...不過嘛,”王權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臉上露出那種“找到耗子洞了”的憊懶笑容。
“就在江城,要么是當地的公司或者幫派,要么就是武盟那幫‘收遺使’。”
武盟收遺使!
這個名號讓李泉眼底寒芒一閃,但隨即又稍緩。不是爭渡者就好。剛入局幾天的爭渡者就能精準調動本地力量找上自己,那才叫真麻煩。
“江城有熟人嗎?”李泉問,聲音依舊平淡。
王權聳聳肩:“有幾個掛名的師兄在那邊混飯吃。”
“不必了,就我們三個。”他的目光掃過地上瑟瑟發抖的五人,又望向江城的方向,眼神銳利如刀。
既然獵殺任務限定十個名額,距離青城山大校尚有七日。那就好好利用這時間,優中選優,釣幾條真正值錢的大魚!
王權轉頭對李泉和劉術庭揚了揚下巴:“走吧,這幾位兄弟,就留這兒吹吹江風,醒醒腦子。”說完,拉開車門就鉆進了副駕駛。
李泉跳下車頂,劉術庭也趕緊跟上。五菱宏光再次發動,在五個倒霉蛋驚恐又帶著點劫后余生的目光中,噴著黑煙,沿著江邊土路顛簸著駛向江城。
車后卷起的塵土,混合著江灘上那五個倒霉蛋變了調的、帶著哭腔的呼喊,在凜冽的寒風中飄散,最終被滾滾長江的嗚咽徹底吞沒:
“喂!別走啊!解開啊!”
“大哥!道爺!小兄弟!行行好!”
“手機!手機還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