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泉!”龍之介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鋼鐵,帶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和疲憊,卻又蘊含著火山爆發前的力量。
他死死盯著李泉,指向這片尸山血海,指向門外風雨飄搖的歌舞伎町,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靈魂深處擠壓出來的拷問:
“李泉...”龍之介的聲音嘶啞,穿透風雨與熱浪,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壓出來,帶著血沫,“你贏了...你證明了你的拳頭夠硬...證明了你的路夠強...”
他胸膛劇烈起伏,背后的墨龍虛影似乎感應到主人的情緒,發出無聲的咆哮,龍目死死鎖定山君。
“但是,”龍之介猛地抬頭,眼中燃燒著最后的不甘與火焰,指向這片浸透鮮血的修羅場,指向場館外風雨飄搖的歌舞伎町。
“你告訴我...渡邊老爹的命,弘道會兄弟流的血,還有那些依附我們、靠這條道吃飯的人...他們的付出,難道就毫無意義嗎?!”
“難道這黑道,就真的沒有一絲存續的必要?!就真的只能像泡沫一樣破滅,不留一點痕跡?!”
質問如同受傷狂龍的咆哮,在空曠的場館內回蕩。
他眼中燃燒著復雜到極致的火焰,有對李泉力量的認可,有對自身道路的執著,有失去至親的痛楚,更有為追隨者討一個“值得”的決絕.
李泉沉默片刻,眼中的平靜如古井,不起波瀾。
他緩緩散去背后那令人心悸的山君虛影,周身沸騰的氣血也漸漸平息,露出同樣布滿傷痕、疲憊不堪的身軀。
他身上的廉價西裝早已成了破布條,精悍的肌肉上交錯著冰霜的凍痕、利爪的撕裂傷和重擊的淤青。
“龍之介,”李泉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渡邊的命,你那些兄弟的血,那些依附者的生計,這些活生生、沉甸甸的人...”
他向前踏出一步,腳下的碎石無聲化為齏粉。灼熱的氣場向前推進,逼退了龍之介身前的寒意。
“但黑道的存續,它的‘必要’,不是靠過去的血債和人情賬來證明。它需要未來。需要一條...哪怕是在陰影里,但至少不再吞噬無辜者血肉也能走下去的路!”
李泉猛地擺開八極小架,沉腰坐胯,脊柱如大龍起伏。恐怖的煞氣瞬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純粹、凝練到極致、屬于武者本身的磅礴戰意。
他向前踏出一步,腳下的碎石發出輕響:“你說我不懂?或許是這樣。但我明白,有些路,走到盡頭就是絕壁。有些船,注定要沉。你問我黑道存續的必要?好。”
他眼神如電,直刺龍之介靈魂深處:
“用你的拳頭告訴我!告訴我,你拼死守護的東西,你選的道,值不值得你用命去扛!值不值得拖著這條破船往那絕壁上撞!”
“來!打一場!打到你我之中,有一個再也站不起來為止!讓我看看,你所謂的‘必要’,到底有多重!”
“吼?。?!”
龍之介瞳孔驟縮,隨即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李泉的話像一把重錘,砸碎了他心中最后的猶豫和迷茫。
是啊,千言萬語,不如一拳!
渡邊老爹的路,青森組的脊梁,歌舞伎町的秩序,所有的一切,最終都要落到這雙拳頭上...
他撕掉身上僅存的破爛布條,赤裸傷痕累累的上身,雙拳緊握,骨節爆鳴如雷。
背后黯淡的墨龍紋路驟然亮起最后、最熾烈的光華,仿佛要將主人的生命與意志一同燃盡。
“那就戰!至死方休??!”
兩道身影,如同被壓抑到極致的火山,轟然爆發!帶著決絕的意志,狠狠撞向對方!
砰!砰!砰!砰!
最初的碰撞,還帶著招式的影子。龍之介含恨的高掃如怒龍出海,李泉沉猛的撐錘似山岳傾頹。
八極的剛猛與黑道搏殺的狠辣激烈交鋒,氣勁炸裂,腳下的廢墟碎石再次崩飛。
但很快,招式開始模糊。悲憤、不甘、執念、求證......種種情緒如同燃料,將這場戰斗推向最原始、最野蠻的境地!
拳頭!只有拳頭!
拋棄了格擋,放棄了閃避!只有傾盡全力的互毆!
李泉一記沉重的擺拳砸在龍之介早已青腫的顴骨上,鮮血飛濺!
龍之介忍著眩暈,一記兇悍的上勾拳狠狠掏在李泉的肋下,發出沉悶的骨肉撞擊聲!
李泉踉蹌后退,喉嚨腥甜,卻借著后退之勢猛地前沖,肩頭如蠻牛般狠狠頂在龍之介的胸口!
“呃!”龍之介被撞得氣血翻騰,眼前發黑,卻嘶吼著反手箍住李泉的脖子,用盡全身力氣向下摜砸!
場館的側門不知何時被推開。
吳清影和陳望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吳清影看著場中如同野獸般互相撕咬、傷痕累累的兩人,臉色煞白,下意識地就要沖上前去。
“別動?!标愅焓郑€穩地按住了她的肩膀。他的目光深邃,緊緊盯著場中慘烈到極致的搏殺,臉上沒有了慣有的玩味,只剩下一種洞悉世事的凝重。
“這是他們的路,他們的選擇,他們的證明。旁人...無權干涉。”陳望的聲音低沉,“打斷他們,才是最大的殘忍。”
吳清影咬著嘴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看著那兩道在血污與蒸汽中搏命的身影,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眼中充滿了不忍與擔憂。
兩人糾纏著,翻滾著,在冰冷的血泊和尖銳的碎石上扭打!每一次重擊都伴隨著骨頭不堪重負的呻吟和肌肉撕裂的痛楚。
汗水、血水、雨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視線,卻澆不滅眼中燃燒的火焰。
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從黃昏打到夜幕降臨,又從暗夜打到天色微明。
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這場摒棄了一切技巧的純粹力量與意志的較量,持續了數個小時,從正午打到日影西斜。
場館內的熱氣被不斷涌入的冷雨中和,又因兩人的激烈搏斗而反復蒸騰。
龍之介背后的墨龍虛影,光芒已然黯淡,游弋的速度也變得遲緩,卻依舊倔強地不肯消散。
他的動作越來越沉重,每一次揮拳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喘息,眼神中的狂野被極致的疲憊和一種近乎燃燒殆盡的執著取代。
李泉同樣渾身浴血,多處骨裂,肌肉撕裂的劇痛如同潮水般沖擊著神經。他的龍虎氣也已消耗巨大,山君虛影不再凝實如初。
然而,那朵心火金蓮,卻始終穩穩搖曳,散發出溫潤而堅韌的光芒。
這光芒如同定海神針,牢牢鎮壓著他的心神,維系著他周身氣血最核心的運轉。
縱使身體千瘡百孔,劇痛如同萬蟻噬心,他的意志卻如同磐石,未曾有絲毫動搖。
每一次倒下,都能憑借心火金蓮點燃的最后一絲力量,頑強地站起。
“呃??!”龍之介發出最后的咆哮,榨干身體最后一絲潛能,凝聚墨龍殘影,一記毫無花哨的重拳,如同隕星墜地,轟向李泉胸膛。
李泉眼中精光一閃,不閃不避,心火金蓮光芒大放。他沉腰坐胯,將殘存的所有力量,連同那山君伏踞的沉墜之意,盡數凝聚于右拳,同樣筆直地搗出。
最后一次,純粹力量的碰撞!
“嘭??!”
如同悶雷在館內炸開!
龍之介的拳頭狠狠印在李泉胸口,李泉身形劇震,一口逆血涌上喉頭,卻被他死死咽下,而他凝聚了所有心火意志的一拳,也結結實實地轟在了龍之介的腹部!
“噗!”
龍之介雙眼猛地瞪圓,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所有的力量瞬間潰散。他背后的墨龍虛影發出一聲不甘的悲鳴,徹底消散。
高大魁梧的身軀晃了晃,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帶著無盡的疲憊、一絲釋然,以及未能得到最終答案的遺憾,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重重地向后仰倒。
“咚!”
身體砸在冰冷、破碎、滿是血污的地板上,濺起一片泥濘。
李泉站在原地,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
他渾身布滿了可怖的青紫淤傷,多處關節腫脹變形,嘴角掛著未干的血跡,整個人搖搖欲墜,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然而,他終究沒有倒下。
心火金蓮的光芒雖然微弱,卻依舊在他體內頑強地燃燒著,支撐著這具殘破卻堅韌如鋼的身軀,如同歷經狂風暴雨卻依然扎根于絕壁之上的孤松。
他贏了。用最原始的方式,站著贏得了這場關于道路與證明的慘烈搏殺。
吳清影再也忍不住,掙脫陳望的手,沖入場內。陳望緊隨其后,看著倒下的龍之介和如同血人般屹立的李泉,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
兩人迅速扶起幾乎脫力的龍之介,吳清影也趕緊攙扶住搖搖欲墜的李泉。
“走?!标愅院喴赓W,架著龍之介沉重的身軀,吳清影扶著李泉,四人步履蹣跚地走向那扇被風雨吹開的大門。
門外,風雨不知何時已經停歇。
厚重的云層裂開了一道縫隙,一道燦爛得近乎刺眼的金色陽光,如同天界垂落的利劍,精準地穿透云層,恰好照射在剛剛踏出體育館大門的李泉臉上。
強烈的光芒瞬間充斥了他的視野,灼燒著他疲憊的瞳孔。李泉下意識地抬起那條尚能活動的手臂,用手背遮在眼前,擋住了那萬丈金光。
陽光透過他指縫,在他染血的側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微微瞇起眼,適應著這久違的光明,感受著雨后清新空氣涌入肺腑的微涼。
雨過天晴。
身后的體育館,如同一個剛剛結束廝殺的巨大熔爐,蒸騰著血腥與熱浪。而前方,是洗刷一新的天地,陽光刺眼,卻充滿了新的可能。
陳望和吳清影架著兩人,踏著濕潤的地面,迎著陽光,步履沉重卻堅定地向前走去。他們的身影在燦爛的光線下,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