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陽城的積雪融成了泥濘,楊大奎蹲在回春堂后院,用龍鱗粉末調和草藥。陽光透過藥曬架的縫隙落在他肩胛的箭傷上,那道被吳振毒箭劃破的傷口已結痂,卻仍在陰雨天隱隱作痛。瓜爾佳氏端來一碗溫熱的鹿血酒,鳳冠上的龍鱗在晨光里折射出細碎的虹光。
“佟佳氏的尸身不見了。”她將一塊繡著冰蟾的絲帕塞進他手心,“昨夜看守說,棺木里只剩半張人皮。”
楊大奎猛地攥緊拳頭,藥缽里的龍鱗粉末揚起細塵。他想起佟佳氏臨終前那雙染血的眼睛——三日前他們從暗河帶回她時,她喉頭還插著半片龍鱗,那是吳振最后一次操控她時留下的印記。“張少峰的殘余勢力在城郊扎營了。”他仰頭飲盡鹿血酒,喉結滾動間,妖皮大衣突然泛起紅光,“婁雪靜說,他們在挖地脈。”
兩人策馬出城時,撞見洪韶光跪在路邊的破廟里。他袈裟上的血漬與香灰混在一起,手中長爪劍的劍鞘已裂成蛛網。“婁雪靜死了。”他聲音嘶啞如砂紙摩擦,“她用妖力凈化東三省時,被龍蠱反噬。”供桌上的青銅燈突然炸裂,燈油在地面凝成黑鱗形狀。
楊大奎掀開供桌,底下的泥土果然泛著詭異的腥氣。瓜爾佳氏指尖劃過地面,那些泥土竟順著紋路蠕動起來,組成半張殘缺的人臉——正是佟佳氏失蹤的那半張人皮。“吳振的黑魔法沒散。”她突然按住楊大奎的手腕,“你看這皮上的紋路,和張少峰的邪惡武器一模一樣。”
遠處傳來地動山搖的轟鳴。三人奔至城郊,只見張少峰的殘部正用妖皮碎片驅動鉆井機,地底涌出的黑水裹著無數細小的黑鱗,在陽光下閃著金屬光澤。“他們想復活惡龍!”洪韶光拔劍出鞘,劍刃與黑鱗相撞時迸出藍火,“婁雪靜臨終前說,龍血遇活人的血會暴走。”
楊大奎突然扯開衣襟,妖皮大衣自動剝離,化作白狐虛影撲向鉆井機。瓜爾佳氏將暖玉按在他流血的心口,那玉與他血脈相融的剎那,地底黑水突然沸騰,從中升起一具覆蓋著黑鱗的骨架——正是吳振被炸毀的尸身。
當白狐虛影與骨架相撞,楊大奎聽見妖皮大衣發出龍吟般的嘶吼。他看著洪韶光被黑鱗纏住的袈裟,突然想起婁雪靜紅裙上的冰蟾圖騰——那些銀線在此刻竟從他傷口里鉆出,組成鎖鏈纏住了骨架的脖頸。
回春堂的藥柜在深夜發出異響。楊大奎攥著從吳振骨架上剝下的黑鱗,那鱗片在掌心燙得像塊烙鐵。瓜爾佳氏正在燈下縫補嫁衣,鳳冠上的龍鱗突然紛紛脫落,在桌面上拼出“地宮”二字。
“張少峰在盛京故宮的地宮里。”她將一枚龍鱗按進針線盒,“我妹妹的嫁妝里,有把能打開地宮的金鑰匙。”
兩人潛入故宮時,月華正透過角樓的窗欞,在地磚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瓜爾佳氏用金鑰匙打開的偏殿里,掛滿了人皮燈籠——每張皮上都繡著冰蟾圖騰,其中一張赫然是佟佳氏的臉。張少峰坐在燈籠中央,正用妖皮碎片擦拭那把邪惡武器,武器上的黑鱗在燈光下活物般蠕動。
“這大衣本是用九十九張妖狐皮縫制的。”張少峰突然轉身,武器劃破空氣的銳響驚得人皮燈籠劇烈搖晃,“你母親當年偷了最后一張狐皮,才讓你父親煉成這半件殘品。”
楊大奎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撫上心口。他想起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那半塊玉佩,此刻正隔著衣衫發燙。瓜爾佳氏突然將暖玉擲向張少峰,玉碎的瞬間,所有燈籠同時亮起,照亮墻壁上的壁畫——畫中一個穿旗裝的女子,正將狐皮縫進嬰兒的襁褓。
“你母親是婁雪靜的姐姐。”張少峰的武器突然刺入地面,地磚翻轉露出暗門,“當年她為了救你,把狐魂封進你血脈里。”
地宮里彌漫著龍涎香。楊大奎在暗門后看到無數冰蟾石像,每個石像的眼睛里都嵌著人皮。瓜爾佳氏突然指向最深處的石像,那石像胸口插著的金鑰匙,與她嫁妝里的一模一樣。“佟佳氏早就知道。”她聲音發顫,“她偷嫁妝不是為了復活吳振,是想銷毀這個。”
張少峰突然狂笑起來,武器上的黑鱗盡數飛起,貼在冰蟾石像上。那些石像瞬間睜眼,吐出的寒氣在地面凝成鎖鏈。楊大奎看著妖皮大衣自動裹住瓜爾佳氏,衣擺處的血斑滲出紅霧——那霧氣竟化作婁雪靜的模樣,正用冰錐刺穿張少峰的肩胛。
當他們抱著金鑰匙沖出地宮,整座故宮的燈籠都在同時炸裂。楊大奎回頭時,看見張少峰的身體正被黑鱗吞噬,那些人皮燈籠的火光里,浮現出無數狐影。
洪韶光在禪房里畫符,黃紙上游動的朱砂突然變成血紅色。他抬頭時,看見楊大奎站在門檻外,妖皮大衣的狐毛上沾著地宮的冰碴。“婁雪靜留了東西給你。”他將一個血玉瓶推過去,“她說解開詛咒的關鍵,在你母親的墳里。”
黑風口的溫泉已結薄冰。楊大奎用金鑰匙撬開冰面下的石棺,母親的骸骨胸口嵌著半張狐皮,狐皮上的銀線與他大衣的紋路嚴絲合縫。瓜爾佳氏突然按住他的手,兩人的血滴在狐皮上的瞬間,水面浮現出一行血字:“以狐魂為引,可喚百鬼。”
“張少峰沒死。”洪韶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袈裟上的破洞正滲出黑血,“他帶著殘余勢力去了長白山,要挖狐仙洞。”
三人趕到長白山時,正撞見張少峰用活人獻祭。那些被綁在祭壇上的百姓,脖頸處都貼著冰蟾圖騰的人皮。妖皮大衣突然發出白光,楊大奎看見母親的魂魄從狐皮里鉆出,與無數狐影一起撲向祭壇。
“你母親當年和婁雪靜訂過血契。”瓜爾佳氏將暖玉按在祭壇中央,玉碎的剎那,祭壇裂開露出地下溶洞,“她們約定用狐族血脈鎮壓惡龍,可你母親懷你時,血契被吳振的黑魔法污染了。”
溶洞里布滿了冰蟾形狀的鐘乳石。楊大奎在最深處找到狐仙洞的石碑,碑上刻著的狐族族譜里,婁雪靜的名字旁畫著冰蟾,而他母親的名字旁,赫然是一條龍的圖騰。洪韶光突然拔劍砍向石碑,碑碎的瞬間,無數黑鱗從地底涌出,組成吳振的虛影。
妖皮大衣與狐皮融合的剎那,楊大奎聽見母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當年我偷狐皮,是為了讓你能自由選擇命運。”他看著瓜爾佳氏被黑鱗纏住的嫁衣,突然將大衣撕下,化作白狐撲向吳振的虛影。
當黑鱗散盡,溶洞頂部的鐘乳石開始滴水。楊大奎接住一滴落在掌心,那水竟凝成冰蟾形狀——與婁雪靜紅裙上的圖騰一模一樣。
沈陽城的藥鋪突然被狐火包圍。楊大奎看著藥柜上的龍鱗粉末自燃,心中涌起不祥的預感。瓜爾佳氏正在打包行李,鳳冠上僅剩的幾片龍鱗突然飛向窗外,在空中組成張少峰的臉。
“他在城郊煉尸。”她將一把冰蟾形狀的匕首塞進他腰間,“用的是那些被黑鱗感染的百姓。”
城郊的亂葬崗上,張少峰站在尸堆中央,身披用吳振骨架制成的甲胄。他手中的邪惡武器已完全成型,黑鱗閃爍著妖異的光。洪韶光的袈裟在風中獵獵作響,他將長爪劍拋給楊大奎:“婁雪靜說,狐火能燒盡一切邪祟。”
楊大奎的指尖剛觸到劍柄,妖皮大衣突然裂開,露出心口的暖玉——那玉已與他血脈融為一體,此刻正散發著狐火般的紅光。瓜爾佳氏突然扯開嫁衣,貼身的軟甲上,冰蟾圖騰正滲出鮮血,滴在地上的瞬間,無數冰錐從地底鉆出。
“以愛為鎖,以血為鑰。”張少峰的武器刺穿洪韶光的瞬間,楊大奎聽見妖皮大衣發出轟鳴,“你以為婁雪靜為什么幫你?她愛的是洪韶光!”
洪韶光的血濺在狐火上的剎那,火焰突然變成冰藍色。楊大奎看著妖皮大衣與軟甲融合,形成一件覆蓋著冰蟾和狐毛的戰甲。瓜爾佳氏的紅痣與他傷口里的銀線相連,在空氣中組成血契的紋路。
當張少峰的武器劈來,楊大奎抬手時,狐火順著戰甲蔓延,將邪惡武器燒成灰燼。他看著張少峰被狐火吞噬的臉,突然明白婁雪靜臨終前的話——所謂詛咒,從來不是束縛,而是讓相愛的人能共享力量。
洪韶光倒在血泊里,手中還攥著半塊妖皮碎片。楊大奎將碎片按在他傷口上,那碎片竟化作婁雪靜的虛影,在他額頭印下一個冰蟾形狀的吻。
回春堂的匾額在春風里搖晃。楊大奎用最后一塊龍鱗磨成粉,混著朱砂寫下“回春”二字。瓜爾佳氏正在柜臺后算賬,鳳冠被她改成了藥箱上的裝飾,那些龍鱗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洪韶光去了五臺山。”她遞過一碗剛熬好的湯藥,“他說要為婁雪靜守一輩子禪。”
楊大奎接過藥碗的手頓住了。碗底沉著一塊暖玉,正是當年瓜爾佳氏按在他心口的那塊,此刻玉上的冰蟾圖騰已與他的血脈紋路完全重合。窗外傳來孩子們的笑聲,那些曾被黑鱗感染的百姓,如今都在藥鋪前的空地上晾曬草藥。
“張少峰的殘余勢力都散了。”瓜爾佳氏突然握住他的手腕,“但我總覺得,還有什么沒結束。”
深夜,藥鋪的地窖突然傳來異響。楊大奎下去查看時,發現那些冰蟾石像的眼睛里,滲出了黑色的液體。他用妖皮大衣的碎片觸碰液體,碎片竟化作一只白狐,銜著半張人皮跑向地窖深處。
人皮上繡著的,是他母親的臉。
在地窖最深處,白狐鉆進一道暗門。楊大奎跟著進去,發現里面藏著一具冰棺——棺中躺著的女子,既像婁雪靜,又像他母親。女子心口的暖玉正在發光,與他懷中的那塊遙相呼應。
“這是狐族的始祖。”瓜爾佳氏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手中拿著從張少峰尸身上找到的日記,“當年她用自己的皮制成妖皮大衣,就是為了鎮壓惡龍的本源。”
冰棺突然裂開,始祖的魂魄化作無數光點,融入楊大奎和瓜爾佳氏的體內。楊大奎看著妖皮大衣與嫁衣完全融合,在月光下變成一件普通的棉袍。他摸向心口,暖玉已消失不見,只留下一道冰蟾形狀的疤痕。
當他們走出地窖,沈陽城的第一縷晨光正落在藥鋪的匾額上。楊大奎突然明白,所謂的詛咒與救贖,從來都不在大衣或暖玉里,而在每個選擇守護彼此的瞬間。他握緊瓜爾佳氏的手,兩人掌心的疤痕在陽光下同時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