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冰面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冰層下的水流撞擊冰棱,發出沉悶的碎裂聲。樓船將軍楊仆站在旗艦的船頭,手中握著測水深的鉛錘,鉛錘繩上的刻度被冰水浸得發漲。他身后的二十艘樓船并排泊在冰岸,船上的士兵正將牛皮筏子推入水中,筏子邊緣的銅環在寒風中叮當作響。
“將軍,北岸發現匈奴游騎!”瞭望手在桅桿頂端高喊,手中的紅色信號旗指向西北方向。楊仆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十幾個黑點正在雪原上移動,馬蹄揚起的雪塵如同淡煙。
“弩手就位!”楊仆拔出腰間的環首刀,刀光在冰面上反射出冷芒。樓船兩側的弩窗同時打開,數十架擘張弩探出黑洞洞的箭口,弩手們屈膝蹬弩,弓弦拉得如滿月。這些輕便弩箭射程雖不及大黃參連弩,卻能在近距離內穿透匈奴的皮甲。
匈奴游騎顯然察覺到了漢軍的防備,在百步外勒住馬韁。為首的騎士舉起手中的骨朵,似乎在示意并無敵意。楊仆瞇起眼睛細看,那騎士的皮袍下擺露出一截蜀錦襯里,錦面上的云紋在雪光中若隱若現——正是中行說與匈奴交易的那批織錦。
“傳我命令,放他們過來。”楊仆收刀入鞘,對身旁的軍侯道,“備一艘小艇,我要親自問問情況。”
小艇在冰水中劃開一道波紋,楊仆身著玄色勁裝,腰間懸掛著魚袋,袋中裝著文帝親授的虎符。靠近北岸時,他看清了為首騎士的臉,那人臉上有一道刀疤,正是左賢王帳下的親衛隊長,上次與中行說交易時見過。
“楊將軍,左賢王有令。”刀疤騎士翻身下馬,從懷中掏出一塊鹿皮,上面用炭筆寫著幾行字,“愿以五百匹良馬換糧食,今夜三更在下游渡口交接。”
楊仆接過鹿皮,指尖捻過粗糙的皮質,忽然注意到邊角有一處不起眼的火燎痕跡——這是漢軍與匈奴密約的暗號,代表交易屬實。他將鹿皮揣入懷中,聲音冷硬如冰:“告訴左賢王,糧食可以給,但必須先交出擄走的云中郡百姓,少一個人,就少十石粟。”
刀疤騎士點頭離去后,楊仆立即返回樓船,對軍侯低聲吩咐:“讓第三隊樓船暗中順流而下,在下游渡口兩側設伏,船上的拍桿都準備好,見信號就砸!”
夜幕降臨時,黃河冰岸飄起細碎的雪粒。下游渡口的冰面上,匈奴人已按約定趕來,五百匹良馬拴在臨時豎起的木柵上,馬鼻噴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霧團。左賢王攣鞮稽粥的次子攣鞮且鞮侯站在馬群旁,手中把玩著一枚漢式銅鏡,鏡面映著他年輕的臉。
“糧食帶來了嗎?”且鞮侯對著黑暗喊道。對岸傳來櫓槳聲,三艘運糧船緩緩靠岸,船上的士兵正將麻袋搬下船,麻袋上印著“大司農”的朱印,里面裝的是新收的粟米。
就在匈奴人上前驗貨時,楊仆突然吹響了牛角號。兩岸的雪地里驟然亮起火把,二十艘樓船從暗處駛出,船上的拍桿如巨臂般砸下,將匈奴人的木柵擊得粉碎。同時,冰面下突然傳來炸裂聲——漢軍預先埋在冰層下的枯草被火箭點燃,火焰順著冰縫蔓延,瞬間將渡口變成火海。
攣鞮且鞮侯驚怒交加,拔刀欲戰,卻被一支飛來的弩箭射中肩胛。他回頭望去,見楊仆站在船頭,手中高舉著一面旗幟,旗上繡著金色的“漢”字,在火光中獵獵作響。
“放下武器者不殺!”楊仆的吼聲在火海中回蕩。匈奴騎士們陷入混亂,有的試圖騎馬突圍,卻被冰面下的暗樁絆倒;有的跳入黃河,卻被湍急的水流卷走。那五百匹良馬受驚狂奔,沖破火墻奔向南岸,馬鬃上的火星在雪地里拖出長長的光帶。
激戰至三更,渡口的火焰漸漸熄滅,留下一片焦黑的冰面。楊仆站在堆積如山的戰利品前,看著士兵們清點俘虜和馬匹。一個軍侯捧著賬簿跑來,竹簡上用朱砂寫著:“獲匈奴騎士三百人,良馬四百八十匹,駱駝五十峰,另有銅釜二十口,骨簇箭千支。”
“把銅釜和箭支送去云中郡,交給魏尚熔鑄新兵器。”楊仆接過賬簿,在末尾蓋上自己的印信,“良馬和駱駝分一半給周太尉的北軍,剩下的由樓船軍押運回京,交給太仆寺飼養。”
此時,一名期門郎從南岸疾馳而來,手中捧著文帝的詔書:“將軍,陛下令您即刻率樓船軍沿黃河東進,配合周太尉夾擊匈奴主力,務必在驚蟄前肅清河套殘敵!”
楊仆望著北岸殘留的火光,又看向東方泛起魚肚白的天空。冰面開始解凍,河水撞擊船板的聲音越來越響,仿佛在催促著大軍前行。他轉身登上樓船,船頭的“楊”字將旗在風中展開,與初升的朝陽交相輝映,照亮了黃河上千里冰封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