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里很悶。

墨非一個人坐在床沿，一動不動。

他的雙目渙散，無神地看著左手。

掌心靜靜地躺著一條用怪物牙齒串成的項鏈。

他一遍遍回想下午的每一個細節。

如果我們的隊伍能早點回來。

如果我當時就在營地里......

一個又一個念頭盤旋著，縈繞著，揮之不去。

他用力攥緊拳頭，獸牙深深地嵌入皮肉，刺痛感傳來，卻無法壓下心口那股令人窒息的沉悶。

他恨燈塔聯盟，更恨自己的無力。

叩，叩。

敲門聲很輕，卻在安靜中顯得格外突兀。

墨非沒有動，只是用布滿血絲的雙眼，緩緩看向了門口。

“進來。”他的聲音沙啞。

門被推開，一道纖細的身影逆著光走了進來。

是蘇瑤。

她關上門，隔絕了外界最后一絲光亮。

屋子徹底陷入了純粹的黑暗。

蘇瑤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著。

屋子里只有兩個人壓抑的呼吸聲。

“時間只剩下兩天了。”

最終，蘇瑤緩緩開口。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淡，不帶任何情緒。

墨非沒有回應，只是將手中的項鏈攥得更緊。

她走到桌邊，拉開椅子坐下，動作從容。

“我觀察你很久了，墨非。”

她不在意墨非的沉默，直接開口。

“我去過你所在的庇護所，那里是一片火燒后的廢墟。

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但是你活下來了。”

墨非的心臟猛地一縮，蘇瑤在那天晚上跟蹤過自己！

他雙眼死死盯著蘇瑤。

感受到墨非的目光，蘇瑤只是淡淡一笑，繼續說了下去。

“后來你加入了老李的狩獵隊，第一次出任務，就獵殺了連我們都束手無策的沼澤巨鱷。

事后，老李告訴我，是你找到了巨鱷的弱點。”

“再之后，是老李中毒。伊聲已經宣布無藥可救，你卻在所有人都認為不可能的情況下，

獨自闖入黑夜，帶回了解藥。那東西，連我都不認識。”

蘇瑤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墨非身上，一句一句，將他的秘密一層層剝開。

“你那盞提燈，也很有趣。那股能遮蔽氣息的力量，連我都感到驚訝。我猜，你對它進行了某種我們都不知道的升級。”

她停頓了一下，身體微微前傾，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仿佛要看穿墨非所有的偽裝。

“你的天賦，應該是某種形式的情報分析。你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比如怪物的弱點，物品的用途......你還有一些獨特的合成配方。”

墨非的呼吸猛地一滯，這個女人如此可怕。

“你想干什么！”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壓抑著滔天的怒火和厭惡。

“每個人都戴著面具，每個人都在算計！為了活下去，就可以把同伴當成棋子，把生命當成籌碼！這個該死的地方，正在把所有人都變成怪物！”

蘇瑤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波瀾。

那不是被激怒，而是一種更深沉的、墨非看不懂的情緒。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問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你想推翻整座燈塔聯盟嗎？”

墨非愣住了。

推翻燈塔聯盟？他當然想。

他恨不得現在就沖過去，把所有燈塔聯盟的人，全都撕成碎片。

“正面進攻，我們沒有勝算。”不等他回答，蘇瑤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他們人多勢眾，占據地利，裝備也比我們精良。強攻，就是以卵擊石。”

“但是，最堅固的堡壘，往往是從內部被攻破的。”

她的目光重新變得銳利。

“我要你潛伏過去。”

“什么？”

“去當內應。”蘇瑤的聲音清晰而決然，

“你的天賦，對我們很重要。在最關鍵的時候，能給我們送出情報。”

“那邊有人接應你。”

墨非沉默著，但攥緊的拳頭，指節已經捏得發白。

“在燈塔東側，有一片廢棄的采石場。你去那里，在最大那塊白色巖石的背面，用匕首刻下一個‘X’形的標記。會有人來找你。”

蘇瑤從懷里拿出了一樣東西，放在桌上。

那是一塊通體漆黑、只有拇指大小的石頭，表面光滑，入手冰涼。

“這是通訊石，一共兩塊。只要在百里之內，我們就能通過它直接通話。”

她說著，舉起自己手中另一塊一模一樣的石頭。

墨非的目光，死死地釘在了那兩塊石頭上。

通訊石......百里之內......可以通話......

他胸中那股剛剛被壓下去的怒火，以一種比之前猛烈百倍的姿態，轟然炸裂。

他的身體猛地前沖，一把抓住了蘇瑤的衣領，將她從椅子上揪了起來。

“有這個！你為什么不早點拿出來！”

他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形。

“如果我們有這個......曉曉出去的時候，如果她有這個......她就不會......”

他就快說不下去了，心臟痛得像要裂開。

蘇瑤被他揪著衣領，纖細的脖頸被迫仰起，但她的臉上，依舊沒有絲毫的慌亂。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眼中的痛苦與絕望，然后一字一句地說道：

“這張底牌，不能為了一個人而暴露。”

“一切，為了家園最后的勝利。”

墨非抓著她衣領的手，無力地松開了。

是啊。

一切為了勝利。

多么......冰冷徹骨的現實。

蘇瑤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動作依舊從容。

她將那塊通訊石放在桌上，深深地看了墨非一眼。

“我需要你的答案，墨非。我們沒有時間了。”

說完，她轉身，走向門口，拉開門。

門外的火光再次涌了進來，照亮了她半邊冷漠的側臉。

她站門口，沒有立即離開。

仿佛在等墨非的回復。

但屋內一片靜寂。

蘇瑤正準備離開。

啪嗒。

她身后傳來打火機清脆的聲音。

“我去。”

墨非的語氣已然恢復了平靜。

他點燃了最后的那支煙，深吸一口，緩緩吐出。

一陣煙霧縈繞，讓人看不清墨非此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