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萊克修斯的帶領下，二人逐漸殺出重圍。

由于橫沖直撞的藍甲騎士實在是過于引人注目，兩人很快就收攏到幾名敕令騎兵，眾人把弗朗索瓦護在中間，大聲呼喊著費迪南多的死訊。

不需要再戰(zhàn)斗的弗朗索瓦注視著阿萊克修斯的背影。

他現在終于理解了查理七世遇到貞德時的心情。

阿萊克修斯如同久經戰(zhàn)陣的將軍一樣，明確地知道該做什么。

一點毛病也挑不出來。

這讓弗朗索瓦很是安心，被護在中間的安全感驅散了恐懼的陰霾。

幸免于難的興奮，殺出重圍的激動，對英雄的欽佩，甚至一抹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忌憚，都纏繞在他心頭。

“天主啊，如果這就是您指派給我的使者，我愿意履行之前的承諾。”

戰(zhàn)役的形式開始逆轉。

聯(lián)軍士氣大損，戰(zhàn)陣出現松動。

弗朗索瓦趁機集結了不少潰散的士兵。

撤退的德意志傭兵帶動了更多的聯(lián)軍士兵逃跑。

一旦形成大規(guī)模的潰敗，戰(zhàn)役的結局基本已經注定。

聯(lián)軍本就受損的士氣一墜千丈，大量士兵開始逃跑，有些人就地投降。

戰(zhàn)亂中，阿朗松公爵的部隊看到了國王的旗幟再次樹立起來，也聚了過來。

帕維亞戰(zhàn)役，法軍暫時占上風。

法軍戰(zhàn)陣中間。

已經回過神來的弗朗索瓦恢復了作為國王的威嚴。

他挺直身子，牽著阿萊克修斯的胳膊，與他并排行走在士兵中間。

步兵們，騎士們摘下頭盔，右手握拳貼胸。

“蒙茹瓦圣丹尼！(注)”

弗朗索瓦咧了咧嘴角，語氣中透出掩蓋不住的興奮。

“禮畢，法蘭西的勇士們！”

“向你們介紹，本場會戰(zhàn)的功臣——阿萊克修斯·科穆寧！”

士兵們好奇地打量著阿萊克修斯，先前在戰(zhàn)場上他們注意到了這個勇猛的騎士，但是不知道他是誰。

接受過教育的騎士們已經明白，這是個希臘裔。

騎士們原地立正，右手持劍向阿萊克修斯行了個十字持劍禮。

不知誰起了個頭，周圍的騎士們齊齊唱起法國的武功歌。

“法蘭西的榮光。”

“傳揚在高崗之上。”

“英雄怎會陣亡？”

“榮耀的名，在巴黎唱響。”

“在街市傳揚。”

“快比雄鷹，勇勝雄獅。”

“圣丹尼庇佑。”

“勝利，勝利，齊聚在圣母的殿堂。”

……

被圍在中間的弗朗索瓦陶醉地閉上了雙眼，跟著旋律輕聲地哼著武功歌。

搶到一枚家族徽記的讓被火槍打穿了肩膀，大腿也被長矛刺傷，奇跡的是他居然沒傷到要害，活了下來。

不過，已經殘疾的他以后應該無法再回到戰(zhàn)場了。

他在仆從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回到營地，看著被騎士們圍在中間，被國王舉起手臂，被眾人仰慕，大出風頭的阿萊克修斯，神色復雜，沒有說話。

先前的嘲諷全部變成了一道道利刃，劃在他驕傲的心上。

阿朗松公爵看著臉上被劃了一道血跡的弗朗索瓦，心中悔恨得無以復加。

這……因為自己的優(yōu)柔寡斷和懦弱，險些將法蘭西的國王葬送了。

他是國王的妹夫，因為弗朗索瓦的妹妹瑪格麗特的緣故，他平日里沒少受到弗朗索瓦的關照和優(yōu)待。

可是自己卻……

戰(zhàn)后，一定要去教堂懺悔！

對了，多虧了阿萊克修斯！

他對著阿萊克修斯行了個騎士禮，又默默地在胸口劃著十字。

圣丹尼啊，請您庇佑這個勇敢的騎士！

……

片刻后，弗朗索瓦睜眼注視著法蘭西的士兵們，當著所有人的面，大聲地對阿萊克修斯說道。

“在我被費迪南多圍困之后，我曾向天主祈禱。”

“我向祂許愿，如果有一個人能救我，我愿意許他一個作為法蘭西國王力所能及的愿望。”

“英勇的阿萊克修斯，現在請你說，你想要什么？”

阿萊克修斯思考片刻，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王，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并非是考慮什么賞賜，而是防備隨時可能殺回來的西奧聯(lián)軍。”

阿萊克修斯回答。

“請您帶領大家，盡快展開，準備迎擊哈布斯堡的援軍。”

弗朗索瓦還沉浸得意的情緒里，一道聲音打斷了阿萊克修斯的發(fā)言。

“我王，我認為我們應該放棄米蘭，立刻撤回法蘭西。”

拉帕利斯不知道何時也回到了營地，歷史上，他在這場戰(zhàn)役中戰(zhàn)死了。

“剛才的戰(zhàn)役證明我軍的重騎兵對大方陣根本無法形成有效的沖擊。”

他用渾濁的眼睛瞪了一眼阿萊克修斯，繼續(xù)向弗朗索瓦解釋。

“更何況我們損失很大，敕令騎兵只回來了不到1千，我們現在應該立即撤回本土，補充一下部隊。”

弗朗索瓦重新熱起來的雄心被潑了一盆冷水，他想到了剛才親自率領敕令騎兵沖擊大方陣的殘酷景象。

敵人的火槍就好像鐮刀，法蘭西昂貴的重騎兵在這里，就像雜草一樣被輕易地收割。

無法沖破的長矛陣。

種種情形如同一道驚雷劃過夜空，在他的內心炸響。

是啊，再遇到大方陣兵怎么辦呢？

弗朗索瓦的神色一時間變得猶豫。

他開始左右為難。

對米蘭的貪婪，拉帕利斯的警告和他的理智，在他內心打起架來。

阿萊克修斯失望地瞥了一眼弗朗索瓦，他就知道弗朗索瓦會退縮。

用老家的話說，拉帕利斯已經道心破碎了。

這一刻，阿萊克修斯徹底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決心要離開法軍，也離開法國王室。

當然，不是現在。

在這個時代，西班牙的大方陣逐漸成型，繼續(xù)在法軍做重騎士，陣亡率很高，他可不想為了法王注定失敗的意大利野心奉獻生命。

火槍逐漸普及，像剛才那樣，平坦地形，晴天，對正規(guī)的大方陣兵沖鋒，沖陣斬將而取巧勝利的戰(zhàn)役，幾乎不會有了。

他對著弗朗索瓦，誠懇地說。

“我王，我有把握能夠幫助我們奪取勝利，請您相信我。”

“如果這一戰(zhàn)我們能夠獲得徹底的勝利，不只是米蘭，搖擺不定的熱那亞也會看清形勢。”

“北意大利諸城邦都會懾于我們的兵鋒。”

“親西班牙的教宗也將畏懼我們法蘭西的威勢。”

“到那時候，聯(lián)合威尼斯人，法蘭西就能輕而易舉地打擊我們的世代仇敵，哈布斯堡。”

如果弗朗索瓦跑了，他的佛羅倫薩怎么辦？

于是阿萊克修斯給弗朗索瓦畫了張餅。

很香甜的，觸手可及的大餅。

不同于后世的畫餅，這個大餅是真的能吃到。

聽到他的話，弗朗索瓦內心的貪欲逐漸占據了上風，他的眼神似乎開始發(fā)光。

“我王！”

拉帕利斯的聲音驟然拉高。

“不管蘋果有多美味，勇士總要有命享用才行。”

“這個阿萊克修斯，分明就是被剛才僥幸的勝利沖昏了頭腦。”

“他只顧得給自己爭搶功勞，卻沒有從全局的角度思索戰(zhàn)役。”

“我是您親自任命的法蘭西陸軍元帥，我可以很負責任地說。”

“我們法蘭西的陸軍歷經剛才的戰(zhàn)役已經精疲力竭。”

“不宜再戰(zhàn)。”

“剛剛的損失證明了西班牙人在防守我方重型具甲騎兵時的優(yōu)勢。”

“千萬不可以聽從不知哪里來的鄉(xiāng)巴佬的言論，而致使更大的損失。”

說到這，拉帕利斯氣得胡子直顫，惡狠狠地盯著阿萊克修斯。

“我不管你是哪里來的，你這個年紀，根本沒有戰(zhàn)場的閱歷。”

“不要以為僅憑個人的勇武，就可以輕松指揮全軍并贏得戰(zhàn)役。”

“收起你那可笑的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