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佛羅倫薩最大的行會之一已經被阿萊克修斯強制解散了。

金融行會的主導方——美第奇家族的勢力已經徹底被清除出佛羅倫薩。

被美第奇家族直接或間接控制，壓制的各大行會也重新在城內嶄露頭角。

“解散軍服工場！”

“抗議！”

“我們不需要軍服工場！”

許多市民聚集在韋基奧宮大門前，舉著拳頭大聲抗議著。

“阿萊克修斯大人，您可算來了！”米歇爾小步跑了過來，抹了抹額頭的汗水。

“這些人堵在這里有一段時間了，他們背后有洗染行會的人?！?

阿萊克修斯摸了摸下巴，思索著對策。

“靜一靜！”衛兵大聲喊著，“執政官大人來了！”

抗議人群出現了片刻的安靜，隨即吵鬧著向阿萊克修斯的位置圍了過來，被衛兵們擋住。

“大人，請您廢除軍服工場！”

“大人，軍服工作室會對我們佛羅倫薩的洗染行業造成嚴重的危害?！?

“大人，您雇傭了一批混混和行業的流氓來幫助您制作軍服?！?

“請您再考慮一下！”

阿萊克修斯已經明白行會抗議的原因了。

他雇傭了一大批底層工人制作軍服，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染色工，而他開出的薪水太過誘人，很多染色工寧可拋棄行會的身份，也要加入他的軍服工場。

這個時代的洗染行會，對于底層工作者的危害已經遠大于助力。

加入這種行會需要支付對工人和手工業者來說相當高昂的入會費，并且行會禁止了會員罷工和抗議的權利。

由于大行會全部由上層人士掌權，行會還降低了工作者的工資水平。

阿萊克修斯早就考慮過，不可能所有佛羅倫薩人都會支持他，一定會有因為他發展新興產業和制度改革而受到利益損害的人，這部分人或早或晚地會反對他。

“請你們選出代表，我們進行談判?！卑⑷R克修斯面無表情地宣布。

……

韋奇奧宮的辦公廳內。

不出阿萊克修斯的意料，是洗染行會的領頭人來找阿萊克修斯談判。

“自我介紹一下，執政官大人，鄙人是洗染行會的吉羅拉莫·帕齊，全權代表洗染行會來跟您談判。”阿萊克修斯對面，吉羅拉莫坐在椅子上，臉上掛著標準的微笑。

帕齊家族在上世紀密謀刺殺時任佛羅倫薩最高執政官的美第奇家族的洛倫佐和他的弟弟朱利亞諾失敗后，被處決，流放了一大批族人。

其部分成員在15世紀末，美第奇家族倒臺重返佛羅倫薩，但是美第奇家族復辟之后，他們又重新被限制起來。

直到今年初，阿萊克修斯驅趕了美第奇家族的勢力，帕齊家族依托過去的人脈和財產，重新在城內的行會掌權。

“那么，你們的訴求是什么呢？”阿萊克修斯省去了客套的步驟，直接詢問。

“我們希望您能解散軍服工場?！奔_拉莫沿用了外面抗議人群的說法。

“理由？”

“如您所見，您在軍服工場雇傭了一大群道德敗壞，對天主不虔敬的混混做工人，他們毫無契約精神，違背了我們佛羅倫薩洗染行會的行規。”吉羅拉莫一臉正氣地說道。

阿萊克修斯有點想笑，他問道：“我雇傭什么樣的人，跟軍服工場是否解散有什么關聯呢？”

“更重要的是，這些應該由佛羅倫薩教會的主教來跟我說，這與你，與洗染工會有什么關系呢？”

吉羅拉莫見阿萊克修斯并沒有為這些表面理由所動，于是他換了種方式。

“大人，其實您應該理解我們的難處?！?

“我們佛羅倫薩洗染行會是有傳承的行會，對于會員的工資和勞動時間都有嚴格的限制，您這樣做破壞了我們洗染行會的規矩。”

這聽起來倒像是阿萊克修斯在壓榨勞動者，而吉羅拉莫來談判漲薪一樣，可事實恰恰相反。

“那么，你們對我開出的薪水和合同有什么不同意的地方嗎？”阿萊克修斯問道。

“您開出的薪水太高了，這擾亂了正常的市場秩序，作為佛羅倫薩的上層人物，我們應該聯合起來長久賺大錢，不是嗎？”吉羅拉莫耐心地試圖說服阿萊克修斯。

阿萊克修斯笑了笑，“我急需人手，給他們漲點錢有什么不好呢？”

“我可知道，你們行會里的很多工作者也只是勉強糊口而已，如今我只是給他們稍微漲了點，讓他們能有些積蓄，這不好嗎？”

吉羅拉莫心說放屁，你給這些工人漲幾倍的工資，他們也買不起我們染好的布匹，這些都是賣給本地和其他地區的大家族和貴族王室的。

他當然不敢說出口，于是他說：“執政官大人，我無意冒犯，可是人就是有高低貴賤之分的。”

“如果讓這些人也拿到了更多的錢，他們就會開始期待那些并不屬于他們的東西，發展遠超他們自身地位的貪婪和野心，相信您懂得這其中的危害。”

“更何況，您拿下了博洛尼亞和拉文納之后，居然沒有在城市間設置關稅，這可有違我們行會的規定。”

“沒有行會的支持，您如何統治佛羅倫薩呢？”

“我想您最好還是仔細考慮一下?！奔_拉莫自認為隱晦地威脅著阿萊克修斯。

阿萊克修斯沒有回答，靜靜地等待著吉羅拉莫亮出他的籌碼。

“我想您應當知道一件事，托爾法的明礬礦一直以來由教廷掌握?！?

“您前段時間得罪了教廷，雖然說獲得了拉文納的鹽?！?

“但是，如果洗染行會也不幫您在教廷游說的話，您很難獲得足夠的原料用于染色?！?

“到時候，也許您的軍服工場一點顏料都沒法染到皮毛上去。”

“解散您的軍服工場，或者開除那些道德敗壞的混混，從我們行會雇傭人手，行會會幫助您拿到明礬。”

“您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嗎？”吉羅拉莫見阿萊克修斯不為所動，只好將他預備好的籌碼拿出來。

“如果我同意你的要求，你就會幫助我？”阿萊克修斯問道。

“是的，大人！”吉羅拉莫以為阿萊克修斯要妥協了，很是興奮。

“如果您答應遠離那些不虔敬的人，行會將是您最忠誠的下屬！”

“您看，沒有哪一個統治者可以完全脫離行會而掌控城市，連法蘭西的國王也不行?！?

吉羅拉莫站起來，揮舞著雙手。

“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我跟我的內閣成員商量一下之后，會給你們轉達我們的誠意?！?

吉羅拉莫點了點頭，行了個禮：“感謝您耐心的聆聽，希望我們行會和您的內閣之間的友誼永遠延續?！?

“希望明天我們可以為了共同的友誼和聯系而坐在一個飯桌上干杯。”

吉羅拉莫轉身離開了辦公廳。

阿萊克修斯沖著外面招了招手。

“叫米歇爾和皮埃爾過來?！?

“是！”

……

“大人，您找我？”米歇爾和皮埃爾一起進了辦公廳。

“皮埃爾，你趁夜晚偷偷帶500人進城，最好不要驚動別人?！卑⑷R克修斯摩挲著手指，“米歇爾，你提前給這500人準備好戰斗用的補給，就存放在韋基奧宮好了?！?

“大人，談判進展得不順利嗎？”米歇爾問道。

“這個帕齊家族的代表有點過于天真了，他以為現在還是上個世紀?！卑⑷R克修斯笑了笑，沒有繼續說。

“明白，大人?！泵仔獱柡推ぐ柛髯匀绦忻睢?

阿萊克修斯知道，是時候肅清阻礙佛羅倫薩進一步發展的絆腳石了。

他來自后世，當然完全可以想象，或者說完全見過一個沒有行會的城市依然可以正常運轉。

這些人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

佛羅倫薩的一間密室內，一個只有少數人出席的秘密會議正在進行中。

蠟燭靜靜地燃燒著，坐在桌前的人們的影子映在墻上。

直到有人打開密室的門。

燭火躍動著，也帶來了談判結果的消息。

“我看我們還是要動手，這個科穆寧沒有當場答應我們，要么是拒絕，要么是還在猶豫，我們要給他們展示我們的力量?！?

“就算他同意了，我們成功之后，還可以提出更進一步的條件?！?

“附議?！?

“反對，這個科穆寧從帕維亞打到圣米尼亞托，我們真的能戰勝他嗎？”

“安心，我的伙伴，他無非是戰場上厲害，我們可是偷偷動手的，他的兵又不在城內。”

“我還是覺得有些沒底，我不干了，再見?！狈磳Φ娜似鹕?，試圖離開。

他旁邊的人猛地拉住了他，五個手指向上并攏，對他比劃著，“知道了這么多秘密的事，你現在想跑了？你個混蛋！”

“就算你不干，你也得在這等到我們把大事做完了為止！”

“今天晚上就動手！你最好乖乖地和我們待在一起！”

夜幕漸漸降臨，春季的晚風吹拂著平靜的阿爾諾河，泛起陣陣漣漪。

佛羅倫薩城內暗流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