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警告！立即停下！”

聲音從裝甲車的擴音喇叭傳至欣存的耳朵里，裝在車上的移動炮塔也將黑漆漆的炮管對準AMHW。巡邏隊敢在夜晚喊這么大聲，得益于快樂303的特殊地理優勢。這附近基本上是廣袤的平原，沒有什么特別的生態資源，倒是有不少的地下礦石，對人類有威脅的生物也很少經過這里。

“我們沒有惡意！重復，我們沒有惡意！”欣存舉起雙手，艙外的機械臂也動了起來，表示投降。說完這句話后，欣存關閉了對外擴音，向艾九提問“這臺AMHW配有武器吧？”“由于本臺AMHW在距離上上次啟用前處于改裝狀態，裝配了部分能量武器，部分熱武器則被取下，具體為…………”介紹完所裝備的武器后，艾九接著說道“駕駛員，請注意，臨時操縱權限即將失效，建議轉正綁定權限。”

“你們來這干什么的？有證件嗎？”“麻煩你通知一下肖岳峰少校，就說有個叫欣存的人有事找他。”在車里問話的那個人皺起眉頭，欣存？怎么和肖長官認識的？雖然他很想知道其中的秘密，但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我會幫你轉告的，停留在此，別輕舉妄動，我們會盯著你的！”隨即眾多裝甲車中的一輛車調轉方向，發出發動機特有的轟鳴聲，轉身向身后的城市駛去。

………………

“肖叔叔！”欣存剛從駕駛艙順著外梯滑下來，一個穿著舊式軍常服、滿頭銀發卻腰板筆直的老人已經大步流星地走來。正是肖岳峰。

“臭小子！”肖岳峰板著臉把一個金屬卡片拍進欣存手里，“擅自離境的簽證！拿去！下次再敢……嗯？”他目光瞟到欣存身后那尊藍眼巨人，后半句訓斥瞬間忘了，“AMHW-9？還是量產機？你哪弄來的？！”

欣存一把攬住老人肩膀，把他帶到邊上幾米遠，壓低聲音：“肖叔，就你跟我說的那地方啊！藏寶圖找到的‘大家伙’！”肖岳峰眼珠子一瞪，壓著嗓子低吼：“我就讓你去摸摸情況！沒說讓你開臺戰爭巨獸回來！地圖上不是寫著是些‘支援物資’嗎？我以為頂多是點坦克配件、老舊無人機！”“這不更好嗎？”欣存咧嘴笑，“這可比坦克配件管用多了！”肖岳峰重重戳了下欣存心口：“好？好個屁！本來指望著讓你把這‘支援’搬去救西部你爸那邊！這下……老子心疼啊！這么好的東西送別人……”他捂著胸口，痛心疾首。

“肖叔您先別心疼了，”欣存趕緊扯開話題，“我這駕駛員還是臨時的！能不能幫我搞個正式的？咱這兒能辦不？”

“臨時？你真開上了？！”肖岳峰又驚了，“那支部隊都沒了？”得到欣存點頭確認后，他擰著眉頭，“成，我想辦法，要是真沒主，再給你小子轉正。老寧！——寧禿子！死哪去了？！”他朝著機甲庫旁的一堆工具箱方向大喊。

“嚷啥嚷！當我耳背啊！”一個穿著滿是油漬的白大褂、頭發花白參差不齊的干瘦老頭罵罵咧咧地從角落里小跑出來。正是搞了一輩子軍工的寧圖光。他一出來，抬頭看到矗立在倉庫門口的巨大AMHW，整個人都僵住了，下意識后退了小半步。

“這、這哪來的？！”寧圖光猛地扭頭瞪著肖岳峰，聲音都變調了。

“哎呀別急嘛老寧，”肖岳峰趕緊安撫這火爆脾氣，“是欣存小子搞回來的！我們幾個沒見識的哪懂這高級貨？這不專門找你了解了解嗎？”欣存這時也從肖岳峰身后探出頭，笑嘻嘻揮手：“寧叔好！”

“哎喲小欣！”寧圖光瞬間忘了大機甲，幾步沖過來，粗糙的大手在欣存肩膀、胳膊上來回捏，“真沒事？沒傷著哪？哎呀你這膽子真是……姓肖的你腦子里全是漿糊嗎？！”他又炸了，指著肖岳峰的鼻子，“你怎么敢讓他一個人跑去！你這身腱子肉白長了？！”

肖岳峰一臉憋屈：“我攔得住嗎？他小子自己偷溜的！我怎么知道他怎么出去的，又怎么把這鐵疙瘩開回來的！”

欣存趕緊插嘴：“寧叔別怪肖叔，我自己要去！西部那邊不是缺支援嗎？這機器火力足！”他頓了頓，笑容淡了些，“也算……幫上我媽那邊了。”寧圖光重重嘆了口氣，粗糙的手指帶著擔憂點了點欣存的防護服：“下次！聽見沒？！不許再這么胡來！再敢亂跑看我不收拾你！真要出點事……我怎么……”他沒說完，又狠狠瞪了肖岳峰一眼。

“知道啦寧叔！”欣存站直了答應，臉上又露出他那標志性的懶散笑容。

…………

厚重的合金大門發出沉重的“嘎吱”聲緩緩開啟，高聳的哨塔上，機槍和流動的探照燈光警惕地掃視著外面的黑暗。在裝甲車隊的“護送”下，欣存駕駛著AMHW-9像移動的山丘，緩緩駛入了燈火通明的“快樂303”。

門內的景象瞬間照亮了他的屏幕：前方幾十米處，是一片開闊的軍械臨時堆放區，停著十幾輛噴涂迷彩的主戰坦克和履帶裝甲車，更遠處，運輸平臺上靜靜趴著幾架武裝直升機。越過這片鋼鐵堡壘，才是這個隔離區的核心——在燈火通明中拔地而起的城市！一棟棟保養得宜、甚至有些光鮮亮麗的高樓直插夜空，樓頂避雷針尖閃爍著紅光，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依舊在有序更替……幾乎就是舊世界繁華市中心的微縮重現。

欣存將AMHW開到軍械場指定的空曠角落停穩，熟練地爬出駕駛艙。寧圖光早就背著手等在那兒了。

“寧叔，它就擱這了？”欣存拍拍冰冷的裝甲板。“放這，明天我叫人來。”寧圖光點點頭，又催促道，“你也累壞了吧？趕緊跟你肖叔去休息！”

肖岳峰在一旁招手：“走，小欣，帶你去落腳地。”

………………

“欣存，臨時先住這兒吧。沒多好，但水電暖都通，東西還算齊全。”肖岳峰打開了一扇普通的防盜門。這棟高樓看起來有些年頭，但內部收拾得干凈利落。

“成，這就不錯了！”欣存真心實意地說。作為常年摸爬滾打在廢墟里的人，這樣的地方簡直是天堂。他麻利地卸下身上的背囊、彈掛和沉重的M16步槍，東西全堆在角落的沙發上。步槍則被他隨手立在了靠墻的桌角。他開始清理裝備，防塵防毒。仔細搓洗了防護服上沾的泥土灰燼，給幾乎失效的面具濾芯換上嶄新的備用濾芯。做完這些，打開熱水閥門沖到浴缸里的嘩嘩水聲，都仿佛帶著一種奢侈感。滾燙的熱水包裹住全身每一寸酸痛僵硬的肌肉時，欣存只覺得自己也快融入這熱水中了。

等徹底清洗干凈，把自己甩進臥室那張寬大柔軟得能把人陷進去的床上時，無邊無際的疲憊終于像決堤的洪水將他徹底淹沒。雖然空蕩蕩的胃還在發出低低的抗議聲，但眼皮已經不堪重負，不過幾秒鐘的功夫，意識就沉入了溫暖的黑暗。晚飯？等睡醒了再說吧！

………………

欣存醒過來時，墻上的電子鐘顯示已經接近中午十一點半。在廢土上摸爬滾打養成的求生本能無數次告誡他要早起、要警覺，但欣存的身體永遠被本能驅使。他總是能在半夢半醒間按掉鬧鐘，或者干脆把它塞進枕頭底下，然后心安理得地繼續沉淪在夢中。只有真正的威脅或者心中某個特定的強烈渴望，才能把他從深度睡眠中強行拽出。他揉了揉眼睛，拖沓著腳步完成了簡單的洗漱。

他開始穿戴行頭。結實的防護服套好，沉重的彈掛背心穿在最外面。手指觸到冰冷的防毒面具時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塞進了背包——在隔離區內部相對安全的環境里，臉上沒有束縛的感覺實在太舒服了。

等他慢悠悠踱到昨晚停靠AMHW的露天軍械場時，肖岳峰早已等在那兒，正叉著腰環顧四周。

“你小子真能睡！”肖岳峰轉過身，臉上掛著哭笑不得的表情，“多大了還起不來？難不成要我老頭子天天叫床？”

欣存打著哈欠，趕緊把話題岔開：“肖叔，寧叔那邊……我那機體咋樣了？有啥說法沒？”

“嗨！甭提了！”肖岳峰朝旁邊角落努了努嘴，“你寧叔熬了個通宵！你看他那對黑眼圈！這會兒坐那兒抽悶煙呢，魂都飛了。你想知道啥，自個兒問他去！”循著方向看去，寧圖光果然背坐在一張的折疊行軍椅上，手里夾著根快燒到濾嘴的煙，眼神空洞地盯著不遠處沉默的巨獸。

“寧叔？”欣存走近幾步，輕聲問，“有啥不對勁嗎？”

寧圖光像是被驚醒，瘦削的身體猛地顫了一下，條件反射似的狠狠嘬了一口，吐出一大團濃煙。“你帶回來的啊……”他聲音沙啞，眼神聚焦到欣存臉上，“……不是一般的貨色！小子！”

“是量產機的架子沒錯，”他夾煙的手指抖抖地指向AMHW，“可這里頭，早就被改的天翻地覆嘍！”

“水陸雙棲的玩意兒，”他手指精確地點向AMHW背部那兩個帶格柵的噴口，“按理不該有這玩意，這是高機動型的家伙才配的推進噴口！還有，”他又指向原本該是潛水渦輪推進器的位置，“你看這兒，那玩意兒拆光了！就剩下個內置的氧氣罐子。”他一口氣說著，沒了之前的字斟句酌，只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困惑。

“它里頭藏的武器比標準的多了快一倍還不止！背上還多了接口，瞅那規整勁兒，絕對是接外掛裝甲或者輔助動力的外骨骼支架用的！中樞那的計算核心換了高級貨，運算力強了幾倍不止！”他再次深吸一口煙，煙霧從鼻子里噴出來，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欣存，“而且……這里面肯定還塞了些別的‘料’，鬼知道裝了什么機關！老子折騰一晚上也沒摸到門路！反正……它絕對不是普通的量產機！論火力硬碰硬，它能碾碎一堆標準貨色！我估計啊，跟某些定制的‘專用機’掰手腕也未必會輸！”

欣存靜靜聽著，沒吭聲。自己帶回來的，居然是個大改裝過的怪物？昨天艾九用推進器把他從倒塌的風車下救出來時，他只顧著后怕，沒往深處想。現在聽寧叔抽絲剝繭地分析，豁然開朗——一臺本該在水里鉆的機器，背著短途空戰用的推進器？難怪艾九只含糊提過“裝備部分能量武器，熱武器被取下”。那支部隊肯定是砸鍋賣鐵搞裝備，不管匹配不匹配，能裝能用的都懟上去，戰時湊合著用唄！這有啥奇怪的？戰爭年代，能用就對了。

想到這兒，一抹掩飾不住的得意不由自主地爬上了欣存的嘴角。

寧圖光那雙布滿血絲的老眼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表情，眉頭鎖得更深：“臭小子，你樂啥？”“這不挺好嗎寧叔？”欣存笑呵呵的說道，“按您老說的，這是個狠角色啊！多好！”

“好？好個屁！”寧圖光猛地提高了音量，聲音帶著一絲焦躁，“你想得太簡單了！要真是白撿個大便宜，我至于熬得眼睛通紅？至于把這都戒了快六年的破煙又撿起來？至于坐這兒犯愁？”他把煙頭狠狠摁進腳邊一個破彈藥箱改的煙灰缸里，“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料’沒搞明白之前，我這右眼皮子一直跳！跳得我心發慌！”他臉上是實實在在的憂慮。

欣存心里其實沒太當回事。多一個功能就多一個手段唄，無非就是撿到寶或者撿到麻煩的區別。與其聽寧叔在這兒焦頭爛額地猜，不如直接問問艾九來得快。他扭過頭看向肖岳峰：“肖叔，我那事兒……轉正手續怎么樣了？”

肖岳峰沒好氣地說：“你又不告訴我它以前是哪個部隊的！光說個編號，我拿什么去問？”

欣存點點頭，二話不說，抓住AMHW的外設梯，迅速爬了上去，打開艙蓋鉆了進去。駕駛艙內的燈光隨著他的進入瞬間亮起，艾九的聲音立刻響起：“駕駛員。”

“艾九，你一開始是哪個部隊的？”欣存開門見山。

“駕駛員，我隸屬于南部戰區第三集團軍合成第十二旅裝甲突擊五營。”艾九的聲音清晰回應。

“明白了。”欣存想了想，又問，“你這機體……跟一般的量產機有區別嗎？”

駕駛員，我的系統性能遠超基準量產型。”艾九的回答平淡而肯定，“經上級特批，我的機體進行了多項升級改裝。外觀雖有保留，但整體作戰能力已獲得顯著強化。”

“為啥要這么改？”欣存追問。

短暫的沉默。

“駕駛員，”艾九再次開口，“部分深度信息當前權限受限，作為臨時駕駛員，我無需詳盡解釋全部改裝背景。但請明確一點：所有的性能提升，只有一個核心目標——賦予我應對極端威脅的能力。只要你仍是這臺機甲的駕駛員，我將不計代價保護你。”它的語調依舊平穩，話語卻沉甸甸地落在欣存耳中。

欣存的嘴角咧開。“明白了。”

………………

“托人問了，”肖岳峰的表情嚴肅起來，“你說的那支部隊，確實是去支援前線了，地點就在紐約那個區域……你知道那地方后來啥樣吧？”他看著欣存的眼睛。欣存默然點頭，紐約焦土的新聞影像瞬間掠過腦海。“唉……”肖岳峰嘆了口氣，“看來人是真都沒了。轉正手續？現在上哪找那些文書單位？還活著的人，能顧上口吃的就不錯了，誰還管這個？”“那咋辦？”欣存的心有點沉。肖岳峰沒說話，從上衣內袋里摸出一張黑色的卡片，遞過來。欣存接過，卡片在陽光下流淌著金屬的冷光，上面蝕刻著復雜的金色線路。和基地里那張權限卡的質感很像，但紋路更繁復，金色的反光也格外刺眼。

“權限卡？”欣存認了出來。

“嗯，”肖岳峰點點頭，“不知道還能不能用，你試試看。特地跑市場淘來的。這小玩意兒稀罕得很，老貴了！就剩這點通幣都砸進去了。這東西聽說工藝特殊，材質難搞，大部分都是碎的，像這種品相完好的，十成里頭挑不出一張！”欣存不再接話，小心翼翼地把卡片擦干凈，又鉆進了駕駛艙。艙門閉合的輕微氣密聲中，他將卡片穩穩插入卡槽。

“滴——”輕微的電子音。頭盔戴上，神經鏈接再次啟動。和之前一樣，右手指尖傳來熟悉的輕微刺痛。

駕駛艙內柔和的女聲響起：“DNA驗證完成。駕駛員欣存，權限綁定成功。恭喜，您已正式成為本臺AMHW-9的專屬駕駛員。”

就在這時，肖岳峰焦急的喊聲從下面傳了進來：“小子！快出來！出事了！西邊的‘魚鷹’飛到咱這兒了！”

欣存猛地抬頭，透過駕駛艙上方的觀察窗，看到幾架巨大的V-22魚鷹雙旋翼運輸機正朝他們這邊疾速飛來。機身上閃爍的航行燈，紅綠交替，快的就像欣存的心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