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緩緩降臨。

天地之間，不再清明。翻滾的黑霧時而聚集若粘稠的黑色漆塊，時而散開若輕盈嫵媚的黑絲紗巾。

大海的波浪“嘩，嘩”沖擊著海岸。可是只聞其聲，這會兒并看不到大海在哪里，一切都隱在了黑霧之中。

曜村的宗祠大門緊閉。靠近大門的半空中，稍低于屋檐的地方，數盞明亮的燈懸在空中忽閃忽閃。

燈火的亮光刺穿黑色迷霧，在空中交錯著流淌進曜村的各家房舍。

每家的院落里雞舍、驢棚、磨盤在燈火下清晰可見。

一只老鼠忽地竄了過去，大黃貓眼睛一亮，唰地追了過去。

老鼠吱地一聲鉆出了院門，大黃貓緊追不舍。

院外，兩只生靈在奔跑時躍出了一個小弧線，即刻有濃重的黑霧挾裹過來。

等落下時，只剩下了老鼠和貓的一大一小兩副完整的潔白骨骼。

潔白的骨骼秒變為黑色，然后迅速化為粉塵，與黑霧融為一體。

曜村宗祠正中的一個碩大的麻制的蒲團上，一個老嬤嬤閉眼打坐，宗祠門前半空的懸燈安安穩穩地亮著。

老嬤嬤旁邊放著一個瓷盤，放著五分之一顆藥丸。一股沁人的清香在室內緩緩流淌。

兩個月前黑霧初起時，曜村的村民一入夜就惶恐。

但現在，都習慣了。

一到黃昏關好家門，都早早安穩進入了睡夢。

讓他們安心的，就是宗祠中流入各家各戶的燈光。燈光能保各家各戶院子內的清明。

宗祠的燈火發出的柔和的光在夜霧中交錯落入村中的各家各戶的院落里，唯獨沒有散落到村子邊緣一個小院內。

這家小院自成天地。靠近院門的半空中，有兩盞飄忽空中的心燈，穩穩地把濃霧屏蔽在院外。

院中并無磨盤、雞舍、驢舍，只種著稀疏的藥苗。藥苗順著小竹竿安穩地往上爬。旁邊被其他村民拿來做雞舍、驢舍的兩間小屋里，一間小屋空著，另一間有一小堆煉藥用的炭。

夏晴坐在院子中的一個蒲團上，前面放著一個泥火小爐子，里面的炭偶爾呈現出一絲暗紅，又轉瞬變成了黑灰色。爐子上放著一方藥鼎，鼎蓋緊閉。

夏晴的左邊并排放著一個竹篾編制的大筐和一個陶瓷做的容器。竹篾編制的大筐中放著未燃的炭，陶瓷做的容器放著燃盡的炭。

別看爐子雖小，煉制藥材所用的炭卻不少。而且一次不能放太多碳，要用文火慢煉。所以，這泥火小爐子用起來最稱手。

夏晴手里拿著一把小蒲扇，專注地在煉藥。偶爾手臂揮動一下，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雖然藥鼎蓋著蓋子，夏晴的意識海已有鼎中藥材的樣子。隨著小蒲扇的扇動，藥材在鼎中細微變換著位置，爐中的水泛起微微的氣泡。

緊挨著夏晴，一個微型的小蒲團上，一只潔白的小鸚鵡盤腿坐著，像模像樣地在練功。

……

過了三個半時辰，爐中的水已經差不多煮干。夏晴的意識海中絲絲意識光緩緩灌入爐中，爐中冒出了藥材的清香，爐中的藥材慢慢變得濃稠，一爐藥可以出爐。

小鸚鵡聞到了藥香，眼睛忽地睜大，一展翅膀飛到了爐子上方，大口聞著藥香，然后嘴巴嘰嘰咕咕開始說個不停，“晴姐姐，賞我一顆藥丸吧，我小鸚陪晴姐姐煉藥，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等我小鸚結成了意識海，幫晴姐姐扇火，晴姐姐就能休息了。”

一爐藥出爐，夏晴的光潔的腦門上滲出了密密的小汗珠。以她的內力，一晚煉制那么一小鼎藥，已經是極限了。

掏出繡有翠竹的小手帕擦了擦汗，夏晴瞅了鸚鵡一眼，“小鸚，你把藥勺和藥罐給我拿來。”

小鸚鵡連忙屁顛屁顛飛到屋內，先叼著藥罐飛了過來，放下，又飛到屋內叼著藥勺飛了過來。

夏晴看了一眼院子里稀疏的藥苗，最多只能煉制一鼎藥，“小鸚，你怕不怕外面的黑霧。”

小鸚哆嗦了一下，“曜村方圓十里我的說鳥語的小伙伴都沒有了，晴姐姐你干嘛大晚上的問這個嚇小鸚！”

夏晴拿起藥勺，一勺下去就是一個藥丸，然后小手在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曲線，把藥丸放到藥罐子里。

小鸚看著夏晴干活，識趣地閉嘴，在藥罐子旁邊來來回回走個不停。

“七丸。”夏晴終于把藥丸都放入了藥罐。然后接起剛才的話題，“小鸚你看，我們每月要給袁嫲嫲四顆藥丸才能繼續在曜村住下來，剩下的三顆藥丸要去換吃的用的，還要存錢好坐船去曜島尋藥苗。”

夏晴又打量了院子里稀稀落落的藥苗，自己忍不住嘆了口氣，“你看，去曜島的船還沒復航，院子里的藥苗下個月連七丸藥也不夠了，更別說等藥苗開花結果了。這樣下去，我們遲早要被袁嫲嫲趕出曜村，晚上要在黑夜里跋涉。”

小鸚打了個冷顫，“好了好了，小鸚不要藥丸吃了。”

夏晴麻利地在藥鼎中放入少許開水，把藥鼎和藥勺中殘余的微量靈藥融入，然后把水倒入小鸚的水碗里。

“小鸚，你就解解饞吧。”

小鸚眼睛一亮，呼嚕嚕吧水碗里的水一飲而盡。一邊喝一邊發出巴咂巴咂滿意的聲音。

喝完小鸚飽得挺到了自己的小蒲團上，用小爪緩緩摸摸自己的肚皮，“美味啊，我覺得經脈明顯疏通了。要是天天能吃上靈藥，我小鸚很快就能變仙鸚了。”

夏晴好笑地看了小鸚一眼，這么容易成仙嗎？大都中的天才們，再疊加比這靈藥要好上不知多少的資源，有誰能成仙？

收拾好煉藥的器具，夏晴盤腿坐在蒲團上，開始修煉功法。自己被困在曜村，資源全無，再不勤加練功，在大都會考中成績肯定是不如意。

而且，該怎么回大都？父母皆資深藥師，以本事走天下，平時并不習慣帶上過多銀兩，來曜村大半年靠煉藥確實也過得很滋潤。

但是，這場變故之后，第一個月靠父母留下的銀兩度日，第二、第三個月靠院子里種著玩的藥苗度日，接下來連生活都沒個著落，回大都昂貴的旅費，該怎么付？

夏晴又嘆了一口氣，搖搖頭，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然后，開始心如明鏡，修煉起功法。

小鸚見夏晴開始練功，不敢偷懶，也像模像樣盤腿練功，嘴里咕噥道，“我要是不上進，怎么能配得起當晴姐姐的小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