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禁區的低語

夜先生那如同毒蛇纏繞心神的警告余音仍在幽暗的回廊中回蕩，混合著地下室鐵門縫隙下滲出的、那股甜膩腐朽與鐵銹腥氣交織的異味。斷裂樓梯的殘骸如同怪物的骨骸，散落在通往禁忌之地的入口。

林弦的目光如同焊死在那扇緊閉的、符文密布的鐵門上，拳頭緊握，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妹妹小雨最后的蹤跡，那絕望的交易信息（“午夜圖書館…代價已付…”），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靈魂深處。門后是什么？小雨是否真的在里面？以何種形態存在？

“我們不能停！”他低沉的聲音在死寂中響起，帶著磐石般的決絕，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強迫自己收回目光，轉向身邊臉色慘白、氣息不穩的齊默。齊默的眼神里還殘留著被夜先生直視的恐懼和強行扭轉故事走向的透支感，但那份恐懼之下，也多了一絲被林弦的決心點燃的微弱火星。

“但下次，得更聰明。”林弦重復著，目光銳利地掃過周圍。夜先生離開了，但圖書館本身的惡意并未消散，那些高聳的書架如同沉默的獄卒，投下巨大的陰影。“他說武器在你的‘故事’里。也許，不止是故事本身。”他的視線落在齊默緊緊攥在手里的、那本觸感詭異的空白筆記本上。

就在這時，林弦的目光被齊默身后不遠處、禁書區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吸引。那里有一個書架明顯比其他書架更陳舊、更歪斜，仿佛隨時會傾倒。書架最底層，幾本厚重得如同墓碑的典籍歪歪扭扭地堆疊著，而在它們與冰冷墻壁的縫隙間，似乎卡著什么東西的一角——一種深邃到幾乎吸光的黑色皮質，上面隱約有燙金的紋路。

“那是什么？”林弦示意齊默。兩人警惕地靠近，林弦用甩棍小心翼翼地撥開那幾本布滿蛛網和灰塵的厚書。當那東西完全暴露在幽冷的光線下時，兩人的呼吸都為之一窒。

那是一本書。封面是深邃如夜空的黑色皮革，觸手冰涼滑膩，仿佛某種冷血生物的皮膚。封面上沒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個巨大的、用暗金色金屬絲線精心勾勒出的圖案—一只扭曲的、仿佛由無數螺旋紋路和破碎鏡片構成的眼睛！正是那個反復出現的、烙印在噩夢深處的符號！

“眼睛，符號”齊默的聲音帶著恐懼的戰栗，手指下意識地撫上自己還在隱隱作痛的手腕。

林弦的心跳加速。他戴上隨身攜帶的取證手套（職業習慣），極其小心地將那本書從縫隙中抽了出來。書很薄，比齊默的筆記本厚不了多少，但拿在手中卻異常沉重，仿佛承載著無形的重量。封面上那只眼睛，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感覺它在冷冷地回望著你。

他翻開封面。扉頁上，沒有任何作者署名，只有一行用暗紅色墨水書寫的、字體優雅卻透著一股腐朽氣息的標題：《夜之呢喃》

書名下方，是一行更小的、同樣暗紅色的字跡：

“傾聽者，終成故事的一部分…”

2.共鳴與劇痛（書的詛咒）

當林弦的手指觸碰到那暗紅色的書名時——“呃啊！”“嘶——！”兩人同時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呼！

林弦感覺一股強烈的、帶著硫磺氣息的灼熱感猛地從指尖竄入，順著手臂血管一路燒向心臟！他手腕上那個暗紅的“6”烙印瞬間變得滾燙，紅光爆閃，仿佛有烙鐵直接按在了骨頭上！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幾乎拿不穩手中的書。

而齊默的痛苦更為詭異劇烈！他感覺自己的大腦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帶著無數細小吸盤的手狠狠攥住！無數混亂的低語、尖叫、哭泣的碎片如同鋼針般強行刺入他的意識！他清晰地“看到”了無數破碎的畫面：燃燒的羊皮紙契約、黑暗中懸浮的鏡面、穿著不同時代服飾的人們在絕望中書寫，更可怕的是，他感到自己正在被掏空，那些屬于他自己的、本就模糊的記憶碎片（未婚妻的笑臉、《晨曦微光》的靈感閃光）正被一股強大的吸力拉扯著，流向那本詭異的《夜之呢喃》！

“放手！林弦！快放手！”齊默嘶吼著，雙手死死抱住頭，身體蜷縮著倒下。

林弦憑借著驚人的意志力，猛地將《夜之呢喃》甩開！書“啪”地一聲掉落在布滿灰塵的石地上。

那股恐怖的灼熱感和精神抽離感如潮水般退去，但手腕烙印的劇痛和大腦的眩暈感依舊強烈。林弦大口喘息，看著地上那本靜靜躺著的、封面眼睛仿佛在無聲嘲諷的書，冷汗浸透了后背。這書…會主動吞噬接觸者的精神力量甚至記憶！

齊默蜷縮在地，身體還在微微顫抖，臉色灰敗，眼神渙散。“它，它，它在吃我的，我的記憶。”他聲音破碎，“那些，那些，好的，好的，溫暖的東西…”

林弦看著齊默痛苦的模樣，又看了看地上那本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夜之呢喃》，一個可怕的念頭浮上心頭：齊默失憶的根源，是否不僅僅是車禍？是否也源于這本書？或者夜先生通過這本書施加的某種詛咒？

他強忍著手腕的灼痛和心中的寒意，再次戴上手套，極其謹慎地，用甩棍的尖端，遠遠地將《夜之呢喃》翻到下一頁。

3.血染的借書卡（塵封的關聯）

書頁無聲翻動，散發出更濃郁的陳舊紙張和奇異香料混合的氣味。內頁的文字并非印刷體，而是一種優美卻冰冷的、如同用尖筆刻下的手寫體，記錄著一些晦澀難懂、仿佛臆語般的詩篇或箴言，內容充斥著“鏡影”、“回響”、“故事的代價”、“永恒的痛苦收藏”等令人不安的詞句。

就在林弦準備放棄時，一張夾在書頁中的、與周圍古老氛圍格格不入的紙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張普通的、圖書館常見的硬紙板借書卡。但卡片本身已經泛黃卷曲，邊緣被燒焦了一小塊，仿佛經歷過一場小型火災。

林弦屏住呼吸，用甩棍尖端小心翼翼地將借書卡撥正。上面的字跡清晰可見：

書名：《鏡界回廊》

借閱人：齊默

借出日期：七年前，X月X日(日期正是齊默車禍發生的那一天！)

歸還日期：空白

借出地點：梧桐街44號午夜圖書館

空氣仿佛凝固了。林弦猛地抬頭看向剛剛掙扎著坐起來的齊默。齊默也看到了那張借書卡，他的眼睛瞪得極大，里面充滿了極致的茫然和一種近乎崩潰的恐懼。

“這，這是，這是我的名字？”齊默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死死盯著“齊默”那兩個字，仿佛第一次認識它們。“七年前，車禍那天，我在這里？借了這本書？”他用力抓著自己的頭發，試圖從那片濃霧般的記憶廢墟中挖掘出任何相關的碎片，但回應他的只有劇烈的頭痛和更深的虛無。“為什么？？？我，我，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林弦的心沉到了谷底。借書卡像一塊冰冷的鐵證，將齊默、七年前的車禍、午夜圖書館、以及妹妹林雨的失蹤（同樣與圖書館和“故事”交易相關）牢牢地釘在了一起！齊默不僅出現在關鍵地點，還接觸了這本明顯是夜先生力量核心的《夜之呢喃》！他究竟是受害者？無意中被卷入的路人？還是更可怕的角色？

“《鏡界回廊》”林弦低聲念著這個書名，聯想到夜先生契約中的“鏡界回廊的居所”，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齊默借走的，難道就是通往夜先生老巢的“鑰匙”？或者，是某種契約的載體？

4.鐘鳴與血書（規則的反噬升級）

“噗通…噗通…”巨大的心跳聲？不！是圖書館深處，那面懸掛在大廳的、黃銅鑄造的古老掛鐘發出的聲音！原本只是輕微“滴答”逆行的秒針，此刻正以一種沉重、緩慢、如同巨人腳步般的節奏在跳動！每一次跳動，都仿佛敲擊在兩人的心臟上！“咚——！”

一聲洪大而沉悶的鐘鳴毫無預兆地炸響！仿佛來自地底深處，又像是直接在顱腔內回蕩！整個圖書館都在聲波中微微震顫，書架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午夜到了！”齊默臉色慘變！夜先生的規則第一條：只能在午夜寫作！

幾乎在鐘鳴響起的瞬間，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而狂暴的力量猛地攫住了齊默！他感覺自己的右手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操控，不受控制地抓向口袋里的鋼筆，同時身體被一股大力拖拽著，踉蹌撲向那張冰冷的橡木桌！“齊默！”林弦大驚，伸手去拉，卻抓了個空。

齊默重重跌坐在椅子上，右手已經不受控制地翻開那本空白的筆記本，筆尖狠狠地戳在紙頁上！墨跡瘋狂暈開，仿佛饑渴的野獸在舔舐傷口。他的眼神充滿了極致的驚恐和抗拒，但身體卻如同最忠實的傀儡，開始瘋狂書寫！

這一次，書寫的速度更快，更狂暴！筆尖刮擦紙張的聲音尖銳刺耳。齊默的額頭青筋暴起，汗水如雨般滾落，牙齒死死咬住下唇，滲出血絲。他在用盡全身的意志抵抗，但收效甚微。

林弦沖到桌邊，看到紙頁上正以驚人的速度浮現出扭曲、狂亂的字跡，內容令人毛骨悚然：

“黑影！它在鏡子里！它抓住她了！樓梯！血！好多血！妹妹—！！！”

“不要過來！別碰那個符號！眼睛！它在笑！它在書里笑！”

“痛！好痛！他在撕我的故事！撕我的——”

字跡越來越潦草，越來越用力，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劃破了紙張！更恐怖的是，齊默握筆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指甲邊緣崩裂，絲絲縷縷的鮮血順著筆桿流下，滴落在紙頁上，與黑色的墨跡混合，暈染開一片片刺目的暗紅！

“呃啊啊啊——！”齊默發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身體劇烈地痙攣起來！他手腕上的那個數字“6”，此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熔巖般的刺目紅光！那紅光仿佛有生命般，順著他的血管向上蔓延，所過之處皮膚下浮現出蛛網般的、暗紅色的恐怖紋路！

“齊默！停下！醒醒！”林弦目眥欲裂，不顧一切地撲上去，雙手死死按住齊默瘋狂書寫的手臂！他感覺自己在對抗一股非人的、冰冷而龐大的力量！齊默手臂上的肌肉如同鋼鐵般緊繃、顫抖，那股力量幾乎要將他也甩飛出去！

“林…弦…”齊默在劇痛和失控的間隙，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眼神中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一絲求救的絕望。

就在這時，那本被甩在地上的《夜之呢喃》，封面上的眼睛符號，在無人觸碰的情況下，驟然閃過一道妖異的暗金色光芒！“砰！”

齊默手中飽蘸了鮮血的鋼筆，筆尖承受不住那狂暴的力量和某種詭異的反噬，猛地炸裂開來！破碎的筆尖碎片如同子彈般飛濺！

“小心！”林弦本能地將齊默猛地往自己懷里一拉，用后背擋住飛濺的碎片！

幾片鋒利的碎屑深深扎入林弦的夾克，甚至刺破了皮肉，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但更讓他心膽俱裂的是懷中齊默的狀態。

書寫終于停止了。

齊默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癱在林弦懷里，臉色金紙，氣若游絲。他手腕上的“6”烙印紅光緩緩黯淡，但顏色卻深得如同凝固的紫黑色血痂，周圍蛛網般的暗紅紋路并未完全消退，如同惡毒的詛咒烙印在皮膚下。他的右手手指血肉模糊，鮮血淋漓，滴落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嗒…嗒…”聲。

而那本染血的筆記本上，最后幾個被鮮血浸透的字，歪歪扭扭地寫著：

“他…在…看…著…我…們…”

巨大的掛鐘秒針，在逆跳了最后一個刻度后，終于停止了那沉重的心跳聲。午夜寫作時間結束。

圖書館重歸死寂，只剩下兩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以及地上那攤刺目的、來自齊默手指的鮮血，無聲地訴說著規則反噬的殘酷，和夜先生無處不在的冰冷注視。

林弦緊緊抱著懷中昏迷不醒、遍體鱗傷的齊默，感受著他微弱的心跳和冰冷的體溫，又看向地上那本封面眼睛閃爍著妖異余暉的《夜之呢喃》和染血的筆記本。憤怒、恐懼、對妹妹的擔憂、對齊默的復雜情緒如同狂暴的漩渦在他胸中沖撞。

他抬起頭，望向圖書館深處無邊的黑暗，眼神中燃燒著前所未有的、近乎瘋狂的火焰。

“夜先生…”林弦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受傷野獸的低吼，“你施加的痛苦，我們會一筆一筆，還給你！用你的‘故事’還給你！”他將齊默抱得更緊，仿佛那是他在這個黑暗囚籠中，僅存的、必須守護的火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