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站臺的廣告牌在風中搖晃，陳燁盯著廣告畫里金黃的銀杏林，指尖把蘇曉曉的物理筆記本攥得發皺。

E=mc2。

愛因斯坦的質能方程，蘇曉曉在物理課上反復講過，能量等于質量乘以光速的平方。可這串公式和學姐的求救信號，到底有什么關聯？

“3月 17日 19點。”林溪的聲音帶著急顫，“現在已經六點四十了，我們得快點！”

趙磊攔了輛出租車，車窗外的街景飛速倒退。陳燁看著筆記本上的指南針，箭頭始終指向老畫室的方向，突然想起學姐日記本里的另一句話：“光的速度，是思念的速度。”

出租車在青山區銀杏路停下時，暮色已經漫過畫室的窗臺。陳燁推開門的瞬間，聞到股熟悉的鈷藍顏料味，混雜著淡淡的消毒水氣息。

隔間的門虛掩著，里面傳來壓抑的啜泣。

蘇曉曉跪在病床邊，緊緊握著學姐的手。周玥的臉色蒼白如紙，手腕上的輸液管被重新固定好，旁邊的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滴”聲。

“你們來了。”蘇曉曉的聲音沙啞，眼眶紅腫得像核桃，“醫生說她只是睡著了。”

陳燁的目光掃過床頭柜，那里放著本翻開的相冊。最新的一頁貼著張 Polaroid照片，是三個女孩在銀杏樹下的合影——周玥坐在中間，蘇曉曉和林溪站在兩側，陽光穿過她們的發梢，在照片邊緣鍍上圈金邊。

“這是上周拍的。”蘇曉曉的指尖拂過照片，“她說想留張完整的合影。”

林溪突然捂住嘴，淚水無聲滑落。她終于明白，學姐物理筆記本里的“等春天來了”，不是指季節，是指她們三個終于能坦誠相對的那天。

陳燁的目光落在周玥搭在被子外的手上，食指無意識地敲打著床沿，頻率正好是摩爾斯電碼的“SOS”。

“她沒睡著。”他突然喊道，聲音帶著激動的顫抖，“她在給我們發信號！”

蘇曉曉猛地抬頭，順著陳燁的目光看向周玥的手指。女孩蒼白的指尖還在輕微顫動，敲出的節奏越來越急促。

“是摩爾斯電碼！”蘇曉曉的聲音帶著哭腔，“她在說‘公式’！”

陳燁的心臟驟然緊縮。他翻開物理筆記本，把公式 E=mc2寫在手心，突然注意到蘇曉曉的鋼筆帽上刻著串小字：“c=3×10?m/s”。

光速的數值。

3×10?米每秒。

他把這個數字代入公式，E=m×(3×10?)2。計算結果的末尾，赫然是“9”和“7”兩個數字。

“97！”林溪突然喊道，聲音帶著破涕為笑的顫抖，“老畫室的門牌號是 97號！我們一直記錯了，37號是隔壁的雜貨店！”

蘇曉曉的瞳孔驟然收縮。她想起每次給周玥送畫具時，雜貨店的老板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想起學姐總說“我們的畫室在光的盡頭”。

原來她們一直守護的秘密基地，根本不是 37號。

隔間的墻壁突然傳來“咚咚”的敲擊聲，節奏和周玥的手指敲擊完全一致。陳燁走到墻邊，發現木板的接縫處有處松動，像被人刻意撬動過。

“是這里！”他用力拉開木板，露出個隱藏的暗格。

暗格里放著個金屬盒子，表面刻著棵微型銀杏樹，樹干上纏繞著三個名字的首字母：Z、S、L。

蘇曉曉打開盒子的瞬間，呼吸驟然停滯——

里面裝著枚骨髓配型確認書，捐贈者姓名處寫著“周明宇”，接收者是“周玥”。日期是去年深秋，正好是周明宇開始挪用經費的時間。

“他挪用經費是為了這個。”陳燁的聲音發顫，指尖拂過配型書邊緣的折痕，“不是為了賭博，是為了支付移植手術費。”

盒子底層壓著張周明宇寫的字條，字跡潦草卻用力：“告訴曉曉，別恨我。等玥玥好了，我會去自首。”

蘇曉曉的眼淚突然決堤，她想起周明宇被警察帶走時，特意朝她的方向眨了眨眼，那個熟悉的小動作，是小時候他替她背黑鍋時的暗號。

原來他說的“承擔所有罪責”，是這個意思。

監護儀的“滴滴”聲突然急促起來，周玥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睛。她的目光掃過三人，最后落在蘇曉曉身上，嘴角勾起抹虛弱的笑。

“公式里的光……”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是你們啊。”

陳燁突然明白 E=mc2的真正含義。

能量（Energy）是她們三個的友誼（Friendship），質量（Mass）是那些沉重的秘密，而光速（Speed of light），是她們跨越謊言奔向彼此的速度。

19點整的鐘聲從巷口的教堂傳來，暮色中的老畫室突然亮滿燈光。周玥的主治醫生推門進來，手里拿著份手術同意書：“周明宇的律師剛送來的，他說只要能救妹妹，愿意認罪伏法。”

蘇曉曉在同意書上簽字時，筆尖的顫抖讓“蘇曉曉”三個字的最后一筆拖得很長，像道終于愈合的傷口。

陳燁看著窗外，月光穿過銀杏樹梢，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突然想起冬令營的那個夜晚，周子昂指著星空說：“最亮的星，其實是離我們最遠的星。”

就像他們三個，明明彼此牽掛，卻被秘密隔開了那么久。

凌晨的微光爬上窗臺時，周玥被推進了手術室。蘇曉曉攥著那枚刻著“曉”字的書簽，站在走廊盡頭，看著紅燈亮起的瞬間，突然轉身抱住林溪。

“對不起。”她的聲音帶著哽咽，“之前總躲著你，是怕你發現學姐的事。”

林溪回抱住她，淚水打濕了她的米白色毛衣：“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沒早點發現你在獨自承擔。”

陳燁和趙磊站在不遠處，看著兩個女孩緊緊相擁的背影，突然覺得那些纏繞整個冬天的陰霾，終于開始散去。

“你說。”趙磊的聲音帶著感慨，“等學姐好了，我們去看場電影吧？就看《星空》。”

陳燁想起蘇曉曉物理筆記本里的電影票根，13排 14座，原來那個“等你”，是周玥寫給她們三個的邀請。

“好啊。”他笑著點頭，“我請。”

手術室的紅燈熄滅時，朝陽正好沖破云層。醫生摘下口罩，露出欣慰的笑：“手術很成功，捐贈者的骨髓匹配度是百分之百。”

走廊里突然爆發出壓抑的歡呼，蘇曉曉和林溪抱在一起，淚水混合著喜悅滑落。陳燁看著窗外的晨光，覺得這個春天，終于真正到來了。

只是他沒注意到，醫生轉身離開時，口袋里掉出張照片。照片上的少年舉著物理奧賽的金牌，笑得燦爛，正是高中時的周明宇，而他身邊站著的少女，穿著米白色毛衣，發梢別著支銀色鋼筆。

照片背面寫著行小字：“等你當上物理學家，我就舉辦個人畫展。”

老畫室的金屬盒子里，還藏著最后個秘密——

周明宇不是挪用經費，是用冬令營的贊助費，悄悄為周玥舉辦了場線上畫展。那些被李萌萌偷走的畫，早已在互聯網上獲得千萬點贊，評論區里最火的條是：“這才是真正的《守護》。”

陳燁合上蘇曉曉的物理筆記本時，發現最后一頁的空白處，不知何時多了行周玥的字跡：“下一章，該寫我們的日常了。”

他抬頭望向走廊盡頭，蘇曉曉和林溪正對著晨光傻笑，陽光穿過她們的發梢，像落滿了金色的銀杏葉。

陳燁突然覺得，那些沉重的秘密和謊言，都將成為過去。

接下來的故事，該是灑滿陽光的教室，喧鬧的操場，和三個女孩在銀杏樹下分享同一副耳機的日常了。

只是他不知道，周子昂在警局走廊留下的那枚 U盤，還藏著個沒說出口的真相——

周明宇的賭博記錄，其實是偽造的。真正欠了高利貸的，是李萌萌的表哥，那個在冬令營當志愿者的男生。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明天就將刑滿釋放。

但此刻的陳燁，只想珍惜眼前的春天。

畢竟，最好的故事，永遠發生在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