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臨床試驗登記表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薇的筆尖懸在“第 17號受試者”姓名欄上方，遲遲沒有落下——系統剛剛彈出警告：“該患者近期服用過安磊公司生產的‘益生菌’，其成分與薇素存在拮抗作用，可能導致假陰性結果。”

“林老師，怎么了？”李明把剛收上來的知情同意書摞成一摞，最上面的簽名歪歪扭扭，是王芳兒子小宇的筆跡（由其母代簽），“這是最后一位符合條件的 FAP患者了，再湊不齊 30例，倫理委員會那邊要催了。”

林薇翻開第 17號患者的病歷：68歲的退休教師周建國，家族性腸息肉病史明確，腸鏡顯示結直腸布滿大小不等的息肉，最大直徑已達 2cm。系統標注的紅色警報在頁面邊緣閃爍：“其子女為安磊公司銷售代表，近期頻繁探視，攜帶物品中檢測到可疑藥物粉末。”

“讓他再等一周。”林薇合上病歷，“重新做一次藥物篩查，確保體內沒有干擾成分。”

李明急得抓頭發：“可咱們的試驗窗口期只剩半個月了！張老師那邊已經把生產好的薇素制劑存進冷庫，保質期就三個月。上周冷庫壓縮機還壞過一次，溫度波動到 8℃，幸好發現及時，不然第一批制劑全廢了。”

走廊里傳來張莉的高跟鞋聲，她手里拿著份檢測報告，臉色凝重：“第一批薇素制劑的純度有點問題，比標準值低了 3%。藥廠說是馬齒莧原料的批次問題，換了產地就好了。但我讓第三方機構復檢時，發現其中含有微量的致敏原——好像是采收時混入的豚草花粉，對過敏體質患者有風險。”

系統瞬間調出兩批馬齒莧的產地檢測對比：“新產地樣本含有微量重金屬（鉛含量 0.03mg/kg），雖符合國家標準，但長期服用可能影響腎功能。原種植基地（王芳老家的山坡地）樣本純度更高，且含有特有活性酶（系統命名為‘薇輔因子’），可增強薇素的吸收效率。但該批次原料的豚草花粉污染率達 12%，需手工分揀清除。”

“必須用王芳老家的原料。”林薇抓起電話，“我現在聯系她，讓村里幫忙組織采收，尤其注意剔除豚草。”

張莉卻按住她的手：“安磊雖然被抓了，但他的分銷商還在活動。昨天我去藥材市場，聽見有人說‘誰敢用王家村的馬齒莧，就讓他混不下去’。”她翻開手機相冊，幾個流里流氣的男人正在村口徘徊，“這是王芳弟弟拍的，他們說要毀了地里的收成。而且我收到匿名郵件，說要在咱們的試驗用水里投東西。”

系統自動識別出為首的男人：“張強，有多次尋釁滋事前科，現為某藥材收購商的打手，近期銀行賬戶收到匿名轉賬 2萬元。其通訊記錄顯示，曾與醫院后勤部門的李師傅聯系，詢問試驗用水的管道走向。”

林薇的目光落在臨床試驗方案的“受試者權益”條款上，父親的筆跡仿佛浮現在紙面：“永遠把患者的利益放在首位，哪怕暫停試驗。”她撥通院長的電話：“我申請暫停臨床試驗，先解決原料安全和用水安全問題，同時給所有受試者做過敏原檢測。”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院長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深深的疲憊，“安磊的案子還沒宣判，我們需要試驗數據證明薇素的價值。一旦暫停，之前的投入全白費了！而且投資方已經在催進度，說再拖就撤資。”

窗外的梧桐樹突然落下幾片新葉，飄在窗臺上像綠色的嘆息。林薇想起王芳父親信里寫的“山坡上的馬齒莧不用農藥，長得比誰都精神”，突然明白父親為什么執著于這個品種——真正的良藥，從來都生長在純凈的土地上。

“我去王家村。”林薇抓起外套，系統已經規劃好路線：“建議走山路繞行，避開張強等人的監控。車程約 3小時，需攜帶便攜式冷藏箱（保持 4℃以下）。另檢測到山路中段有落石風險，需在上午 10點前通過（午后易發生滑坡）。”

張莉立刻合上筆記本：“我跟你一起去。我爸以前在那里搞過種植指導，認識村支書。而且我帶了便攜式過敏原檢測儀，現場就能篩查花粉污染。”

崎嶇的山路顛簸得像在篩糠，林薇看著窗外掠過的梯田，王芳家的馬齒莧地就在最高處，嫩綠色的葉片在陽光下泛著銀光。系統突然彈出無人機拍攝的實時畫面：張強帶著人正往地里撒東西，白色的粉末在風中飄散。

“是除草劑！”張莉猛地坐直，“快，抄那條近路！”

越野車在田埂上劃出深深的轍痕，林薇跳下車時，腳踝被石頭崴得鉆心疼。她顧不上揉，沖過去抱住正往地里撒藥的張強：“住手！這是救命的藥草！”

男人粗暴地推開她，林薇重重摔在地上，手肘擦出長長的血痕。系統的警報聲尖銳地響起：“檢測到宿主外傷（肘關節皮膚挫裂傷，深度 0.5cm），建議立即清創。同時檢測到除草劑成分為‘草甘膦’，對薇素活性抑制率達 83%。另發現混雜的百草枯成分，雖濃度低，但有蓄積毒性。”

“你們懂個屁！”張強紅著眼吼道，“安老板說了，這破草能讓我們賺大錢，現在全毀了！他還說，你們的破試驗根本成不了，就是騙國家經費！”

林薇忍著疼站起來，從冷藏箱里拿出薇素制劑：“這不是破草，是能治腸癌的藥！你看，這是用你們村的馬齒莧做的，已經救了好幾個人。”她翻開王芳的腸鏡對比圖，“她以前腸子上全是息肉，吃了這個藥，現在基本好了。你爹不也是因為腸癌走的嗎？難道你不想讓更多人活下去？”

村支書帶著村民趕過來，手里的鋤頭把敲得地面咚咚響：“張強！你個敗家子！忘了你爹臨死前說啥了？他說要是有好藥，砸鍋賣鐵也得治！你現在是在斷鄉親們的活路！”

張強愣住了，手里的藥瓶“啪”地掉在地上。林薇趁機讓系統播放薇素的作用動畫：“馬齒莧里的成分能像小剪刀一樣，剪掉息肉的‘根’，而且便宜，老百姓都吃得起。你看這組數據，用了藥的患者，息肉縮小速度比不用藥的快三倍。”

夕陽把馬齒莧地染成金紅色時，村民們已經自發組織起來看守田地，分成三班倒，每班都帶著鐵鍬和手電筒。村支書握著林薇的手，粗糙的掌心全是老繭：“林醫生放心，我們輪流值班，絕不讓壞人得逞。”他指著遠處的山坳，“那里有口山泉，水質好，能洗藥材。我們還把水管子換成了新的，加了過濾裝置，保證用水安全。”

系統在山泉水的檢測報告上打了個綠色的勾：“符合藥典標準，重金屬含量＜0.001mg/kg，適合用于藥材清洗。但建議安裝實時監測裝置，每小時自動采樣分析。”

返程時，車廂里彌漫著馬齒莧的清香。林薇看著張莉小心翼翼地把采收的藥草放進冷藏箱，突然笑了：“你說咱們現在像不像采蘑菇的小姑娘？就是裝備太硬核了，又是冷藏箱又是檢測儀的。”

張莉白了她一眼，嘴角卻忍不住上揚：“小心你的傷口感染，系統不是說要清創嗎？”她從急救包里拿出碘伏，棉簽碰到傷口時，林薇疼得齜牙咧嘴，兩人卻同時笑出聲——這是她們第一次在工作中如此放松。

回到醫院，林薇的手肘已經腫得像饅頭。李明看著她們帶回來的馬齒莧，眼睛瞪得溜圓：“你們真去采了？倫理委員會剛打電話來，說如果明天再不能啟動試驗，就取消項目資格。還有，王芳剛才打電話，說小宇突然發燒了，38.5℃，不知道能不能參加試驗。”

“能啟動了。”林薇打開冷藏箱，新鮮的馬齒莧散發著泥土的氣息，“連夜組織清洗提取，用咱們自己的實驗室設備，我盯著。小宇那邊，讓護士采個血樣，看看是不是感染了，系統說 FAP患者免疫力低，容易合并感染。”

系統彈出加急方案：“建議采用超聲輔助提取法（功率 300W，時間 20分鐘），可保留 92%的活性成分。比傳統熱提取法效率提升 40%，且避免高溫破壞薇輔因子。提取后需經三次過濾，去除殘留的花粉顆粒。”

張莉立刻聯系檢驗科：“借你們的超聲波清洗儀用用，調 300瓦！再準備三個不同孔徑的濾膜，0.45μm的最后用！”

深夜的實驗室燈火通明，林薇和張莉戴著手套分揀馬齒莧，李明在一旁記錄提取參數，護士小王負責操作過濾裝置。系統的進度條一點點推進：“提取完成度 10%…50%…90%…”突然，實驗室的燈閃了一下，陷入一片黑暗。

“停電了？”李明的聲音帶著驚慌，“提取到一半了！”

張莉摸索著打開應急燈：“我去看看配電房，可能是跳閘了。林薇，你看好儀器，別讓溫度升上去！”

黑暗中，林薇摸到冷藏箱的電源開關，幸好應急電源還在工作。她盯著儀器上的溫度顯示，3.8℃，還算穩定。系統的提示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檢測到人為破壞痕跡，配電房的總閘被人拉了，監控拍到一個模糊的身影，穿著后勤的工作服。”

半小時后，電力恢復，提取工作繼續。當紫色的液體最終流入試劑瓶時，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

檢測報告出來時，所有人都松了口氣：“純度 98.7%，高于標準值 3.7個百分點，薇輔因子含量豐富，未檢測到花粉過敏原。”小宇的血樣結果也出來了，是病毒性感冒，不影響試驗，體溫也降到了 37.2℃。

第 17號患者周建國的藥物篩查也有了結果：“未檢測到干擾成分，但其子女承認曾試圖讓父親服用‘安慰劑’（實為淀粉片），被患者識破。他們還威脅說，如果父親繼續參加試驗，就斷絕關系。”林薇看著系統傳來的監控畫面，老人把淀粉片偷偷扔進垃圾桶，對著鏡頭比劃“加油”的手勢，眼角的皺紋里滿是堅定。

臨床試驗啟動儀式上，王芳抱著小宇坐在第一排，孩子手里舉著畫有紫色藥瓶的牌子，臉上還帶著病后的紅暈。林薇注射第一針薇素時，周建國的手微微顫抖，卻笑得格外燦爛：“我爹說過，好人有好報。林醫生，謝謝你們還記得我們莊稼人。我那倆不孝子，隨他們去，我得為自己活一次。”

系統實時顯示藥物在體內的分布：“30分鐘達血藥濃度峰值，在結直腸黏膜的蓄積量是血漿的 8倍，符合靶向分布特征。但周建國的肝酶有點高，ALT 65U/L，略高于正常，建議密切監測，可能與他長期服用的降壓藥有相互作用。”林薇立刻讓護士記錄下來，準備調整用藥方案。

張莉碰了碰她的手肘：“看，李醫生來了。”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幫王芳調試輪椅，陽光落在他認真的側臉上，像幅溫暖的素描。他手里還拿著個保溫杯，遞給王芳：“里面是姜湯，給小宇暖暖身子。”系統彈出他的資料：“李哲，骨科主治醫師，發表過 3篇關于‘術后康復與營養’的論文，與宿主研究方向存在交叉可能。其祖父也是因腸癌去世，對 FAP研究格外關注。”

林薇的嘴角忍不住上揚，想起母親說的“一起吃馬齒莧團子”。原來有些緣分，就像薇素遇見 APC突變基因，早已注定要在合適的時機相遇。

傍晚的夕陽染紅了實驗室的玻璃窗，林薇在父親的舊操作臺旁坐下，系統的日志自動更新：“臨床試驗首日數據達標，受試者耐受性良好。周建國的肝酶指標已引起關注，計劃明日調整用藥間隔。解鎖‘社區醫療推廣’模塊，可生成基層醫院使用指南。”

她翻開指南的扉頁，父親的筆跡自動浮現：“醫學的根，永遠扎在老百姓中間。”窗外的梧桐樹葉沙沙作響，像無數雙鼓掌的手。林薇知道，臨床試驗的風浪才剛剛開始，明天可能會有新的問題出現，但只要守住初心，就不怕任何挑戰。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母親發來的照片：后院的石榴樹下，新栽的馬齒莧已經抽出嫩芽，旁邊放著個小小的木牌，上面寫著：“林醫生的藥草”。母親還附了條消息：“李醫生剛才來幫我修了水龍頭，順便給馬齒莧澆了水，說這草生命力真強。”

林薇笑著回復：“媽，等試驗成功了，咱們也種一片，給鄰居們都嘗嘗。”

系統彈出新的提示，這次的背景是王家村的梯田，金色的陽光下，馬齒莧和石榴花交相輝映。文字依舊簡潔，卻帶著穿透時光的力量：“最好的藥物，是希望；最好的醫生，是堅守。”

夜色溫柔地籠罩著醫院，臨床試驗的監控屏上，30條生命曲線平穩地跳動著，像 30顆在風浪中依然閃亮的星辰。其中小宇的那條曲線，心率略快，帶著孩子特有的活潑。林薇知道，這條通往光明的路還很長，或許明天會遇到更棘手的問題，但只要攜手同行，就沒有跨不過的浪頭。明天的太陽升起時，新的希望又將在馬齒莧的葉片上，凝結成晶瑩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