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喘息，需要處理傷口，哪怕只是片刻。

他迎向那雙熔巖般的眼睛，沒有哀求，沒有解釋。喉嚨的傷勢和極致的虛弱也讓他無法流暢發聲。他只是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挺直了因疼痛而佝僂的脊背，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冰冷與瘋狂交織的火焰，在爐火的映照下，跳動得更加清晰，更加危險。那是一種無聲的宣告：我還沒倒下。

爐渣的視線在白敬挺直的脊背和那雙眼睛上停留了數秒。熔巖般的瞳孔深處，似乎有極其細微的波動，如同投入石子的死水潭，轉瞬即逝。他喉嚨里發出一聲沉悶的、如同兩塊生鐵摩擦般的哼聲。

“血味，引蟲子。”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銹蝕的齒輪強行轉動，帶著一種金屬的質感，每一個字都砸在灼熱的空氣里，“后面，水槽。”

他抬起巨大的、布滿老繭和燙傷疤痕的下頜，朝著熔爐后方、光線更加昏暗的角落示意了一下。那里隱約可見一個巨大的、由廢棄工業水箱切割改造而成的水槽，銹跡斑斑的水龍頭懸在上方，下方連接著同樣銹蝕的管道，通向地面一個黑黢黢的排水口。水槽旁邊堆著一些沾滿油污的破布和幾個看不清內容的金屬桶。

沒有詢問，沒有多余的廢話。這簡短的一句，是許可，也是警告。血味會引來剝皮巷里的“蟲子”——鬣狗幫、藥渣、或者其他更貪婪的存在。清理干凈，或者滾出去。

白敬緊繃的神經微微松弛了一絲。他沒有說話，只是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動作牽扯到頸側的傷口，又是一陣刺痛。他捂著左臂，腳步虛浮地朝著水槽的方向挪去。每一步都異常艱難，在布滿鐵屑和油污的地面上留下濕漉漉的、帶著淡淡血色的腳印。

水槽冰涼粗糙的鐵皮觸感傳來。他擰動那個銹跡斑斑的水龍頭。

“嘎吱……吱……”

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后，一股帶著濃烈鐵銹味的、渾濁的冷水斷斷續續地流了出來。水流很小，冰冷刺骨。

白敬將左臂伸到水流下。冰冷的水沖刷著被血污浸透的布條，帶來一陣劇烈的刺痛，但也暫時壓下了傷口灼熱的麻癢感。他咬著牙，用右手顫抖著解開那濕透的、被血粘住的布條。布條剝離皮肉的瞬間，劇烈的疼痛讓他眼前發黑，悶哼出聲。

傷口暴露出來。鐵棍刺入的創口不算太深，但邊緣皮肉翻卷，被泥漿和污水嚴重污染，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灰白色，邊緣已經開始腫脹。更麻煩的是，傷口深處似乎隱隱透著一絲極其微弱的、不正常的暗綠色熒光——是【污穢之血】激活時帶來的污染？還是剝皮巷泥漿里的毒素？

【警告！傷口感染惡化！檢測到微量污穢魔力殘留！】

【生命值流失速度微弱提升！當前流失速度：-1/30分鐘（原-1/小時）】

冰冷的提示如同雪上加霜。

白敬臉色更加慘白。他撕下身上相對干凈的一塊布條，忍著劇痛，用冰冷的銹水反復沖洗傷口，直到流出的水不再是暗紅色。每一次觸碰都帶來鉆心的疼痛。草草清洗后，他用濕布條再次緊緊勒住傷口上方止血。冰冷的布條緊貼皮膚，帶來短暫的麻木。

做完這一切，他幾乎虛脫，額頭布滿冷汗，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他靠在冰冷的水槽邊緣，大口喘息，灼熱的空氣灼燒著喉嚨。頸側的污穢血痂在高溫下似乎變得更加“活躍”，那股蠕動的感覺更加清晰。

他需要休息，需要恢復一點點體力。但爐渣那熔巖般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壓迫，始終若有若無地籠罩著他。在這個充滿原始力量感和冰冷審視的鐵匠鋪里，他無法放松一絲警惕。

就在他喘息之際，爐渣動了。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他龐大的身軀如同移動的山岳，走向熔爐旁邊一個巨大的、同樣銹跡斑斑的工具柜。他拉開一個沉重的抽屜，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然后，他轉身，朝著白敬的方向，隨意地拋過來一樣東西。

那東西在昏暗的光線下劃過一道拋物線，“哐當”一聲掉在白敬腳邊不遠處的油污地面上。

是一個扁平的、同樣銹跡斑斑的金屬盒子，沒有蓋子，里面裝著半盒黑乎乎、粘稠如同瀝青的東西，散發著一股濃烈的、混合著硫磺、焦油和某種辛辣草藥的刺鼻氣味。

“涂上。止血。防蟲。”爐渣的聲音依舊沉悶，毫無波瀾，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他不再看白敬，轉身走回熔爐旁，巨大的鐵錘再次被他單手拎起，如同拿起一根稻草。他重新夾起鐵砧上一塊燒得暗紅的金屬胚子，舉錘。

“鐺！！！”

比剛才更加沉重、更加狂暴的敲擊聲驟然炸響！整個鍋爐鐵皮似乎都在震動！狂暴的聲浪和四濺的火星如同無形的沖擊波，狠狠撞在白敬脆弱的神經上！他感覺自己的耳膜和太陽穴都在嗡嗡作響，眼前陣陣發黑！

【精神值-1（承受高強度噪音沖擊）】

【當前精神值：6/8】

系統的提示冰冷地浮現。這鐵匠鋪本身，就是一種考驗！

白敬強忍著眩暈和嘔吐感，看向腳邊那個金屬盒子里的黑色粘稠物。刺鼻的氣味直沖腦門，但系統沒有給出負面提示。這大概是剝皮巷版本的“金瘡藥”？雖然粗糙，但至少是爐渣“認可”的東西。

他掙扎著彎腰撿起盒子。粘稠的黑藥膏觸手溫熱，帶著粗糙的顆粒感。他忍著氣味，用手指挖出一大塊，厚厚地涂抹在左臂清洗過的傷口上。

“滋……”

藥膏接觸傷口的瞬間，一股極其強烈的灼燒感和辛辣感傳來，如同將傷口直接按在了燒紅的烙鐵上！劇痛讓白敬倒抽一口冷氣，身體猛地繃緊！但緊接著，一股強烈的麻痹感覆蓋了灼痛，傷口處火辣辣的感覺迅速消退，血液滲出的速度明顯減緩了。那股隱隱的暗綠色熒光似乎也被這霸道的藥性暫時壓制了下去。

【傷口感染狀態暫時抑制！生命值流失速度恢復至-1/小時！】

有效！雖然過程痛苦，但這黑藥膏確實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