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歷2009年。

三水下了第一場雪。

這場號稱兩百年一遇的雪，經過了一夜的紛紛揚揚，給整個三水市都蒙上了一層厚重的白色宣紙，朦朧恍惚，還有些許沉重肅穆。

初雪清晨的公路泥濘不堪，在經過了來來往往車輛的碾壓之后，潔白的雪成了臟污的冰漬，對過往的汽車和行人造成了不少困擾。

秦楓坐在出租車后座，半瞇著眼睛，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頗為疲憊。

車載收音機里播報著這幾日清掃黑惡勢力的最新進展，司機百無聊賴的吹著口哨看著前方小心翼翼行駛的車輛，等待著綠燈。

一陣急促的警笛聲忽然從身后傳來，秦楓警惕的抬起頭，掃了一眼出租車后視鏡，低頭，壓下帽檐。

兩輛警車從出租車跟前呼嘯而過，絲毫不顧前方的紅燈以及橫向行駛的車輛。加了鏈條的輪胎濺起大量冰漬，全數打在了出租車車身，瞬間穿過馬路，只留下警笛時高時低的刺耳嗚鳴。

“混蛋，趕著投胎??！”出租車司機探出頭沖著遠去的警車啐了一口，對著遠走的警車高高豎起了中指。打開雨刷，郁悶地清理著濺到前窗玻璃的污漬。

“他媽的，大清早遇到這事兒，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不就是抓幾個小混混嘛？至于么搞得雞飛狗跳的?！?

秦楓看了一眼遠去的警車，沒有說話。

“昨兒我跑了一趟老城，媽的，五百米不到的一條街被攔住查了三次。他們…”

“掉頭！”秦楓忽然開口。

“??？”司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秦楓從大衣中掏出一疊錢，扔到副駕駛座上。

“去白水大橋?！?

司機詫異的看了一眼秦楓，目光又回到那疊錢上，停了兩秒，又抬頭看著秦楓。

“過了橋再給你三倍?！鼻貤饔痔统鲆化B，砸了過去。

三水市分為三個大區，如果說白水大橋橋東的清水大區和白水大區僅僅是貧與富的差距，那么這兩個大區跟橋西的黑水區相比，就是完完全全的兩個世界。

司機看著錢沉思了兩秒，咬了咬牙，伸出手?！拔灞?！”

秦楓沒有說話，從大衣兜里又抓了一把，甩到副駕駛座上。

“走！”

司機拿起一疊在眼前晃了晃，然后看了秦楓一眼。

“咔嚓?！币宦曒p響，秦楓感覺到身下的座位彈了一下。

“你座位下有個隔間，躺進去。”

用手往中間座位下一摸，有一個正好能躺下一人的空間。

“別?；??！鼻貤魈统鍪謽寣χ緳C比劃了一下，然后才將手中的箱子放下，躺進座位下。咔嚓一聲，座位合上，司機沒有說話，點燃了一支煙，沉默的看著紅綠燈。

綠燈亮起，油門一踩，一個急轉，出租車朝著城西飛馳而去。

一路顛簸，時而從耳旁響起幾陣急促的警報聲，也停下來被檢查過兩次，好在警察只是透過窗子看了一眼車內的情況，倒也有驚無險。

座位下的空間十分狹小，秦楓完全無法動彈。不知是不是太過于緊張，還是因為狹小的空間擠壓到了傷口，之前被貫穿的左肩十分疼痛，但他依舊緊緊的握著手槍。

車子又緩慢的停了下來。

“同志，請下車接受檢查，并出示你的身份證明以及駕駛執照。”

聲音從車外傳來，秦楓屏住呼吸，不敢出氣。司機下車后，腳步聲圍著出租車走了一圈。

“對不起，下午六點之前不允許過橋?！?

“操！”座位下的秦楓聽到后心中暗暗罵了一句。

“行行好警官，我真有急事！”司機的聲音當中帶著一絲急切，好像還有一絲還有恐懼？

“對不起，請你掉頭。”聲音平淡，帶著不可置疑的語氣。

“我…”司機最終還是沒有把后面的話說出來，“砰”的一聲，車門關閉。秦楓感受到了車子掉頭的軌跡，咬了咬牙。

檢查其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但對秦楓而言，卻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感覺到車子行駛的震動，過了將近三十秒，他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身后一陣冰涼，在這個酷寒的冬季，衣服竟被汗水濕透了！

“該怎么辦？”

沒過多久，車子又停了下來。

“咔嚓。”一道亮光照的秦楓雙眼有些刺痛，他下意識的將槍舉起來，對著上方。

“是我是我！”強光下，傳來司機的聲音。緩了兩三秒，秦楓才適應了車外的光亮。

司機伸出手，將秦楓從車座里拉起來，秦楓下車，發現司機將車停在了一個胡同中間，胡同邊的幾簇梅花開的正艷，在雪的映襯下有些晃眼。

“你也聽到了，下午六點之前不放，剛才橋那里有機甲，我不敢多說?！鼻貤鹘K于司機剛才的恐懼是從哪來的了。

“錢我就不多收了，但我這還有條路，你要要的話，賣你兩萬，如何？”

“說。”

司機看著秦楓，笑了笑沒有說話，舉起手右手拇指食指搓了搓。

秦楓從兜里掏了兩疊，放在車頂，司機微笑著伸手準備去拿，被秦楓一把按住?？粗貤鞯难凵?，司機訕訕的笑了笑。

“天黑之后在這條街盡頭右轉，沿著梯子下去，到大橋下，順著頭頂的x形鉚釘走，很安全，而且那是探照燈和攝像頭唯一照不到的地方?！?

秦楓依舊沒松手。

司機一愣，隨即一笑，“放心，那條線路只有我知道?！?

秦楓點點頭，松開司機的手，司機將車頂的錢一把抓住就往衣兜里塞，一臉興奮。

黑洞洞的槍口忽然對準司機，司機臉色一變。

“你…”

“噗嗤！”裝有消音器的手槍聲音十分清脆，鮮紅灑在雪白上，比樹上那幾簇梅更加鮮艷。

秦楓一把將司機抱住，順勢扔進了自己剛才躺的那個位置。

將司機身上的有用物件裝在身上，看著司機睜大的雙眼，秦楓說道。

“你知道什么叫...貪心鬼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