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又一世。

所有的記憶，都和他之前回顧的時候，一模一樣。

每一個細節，都完美無缺。

每一次脫身，都干干凈凈。

不帶走一片云彩，不留下一絲因果。

可是。

等等。

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許長生，那瘋狂檢索的神念，猛地停住了。

他那堪比宇宙智腦的大腦，終于，察覺到了一絲，最致命，最讓他，毛骨悚然的違和感。

太干凈了。

這些記憶，實在是太干凈了！

干凈得，就像一張被人用最強力的消毒水，反復擦拭了億萬遍的白紙！

干凈得，不正常！

在他的記憶里。

他能清晰地，回憶起，第一世，那個被他擊敗的劍神，臉上那，信仰崩塌的絕望。

他能清晰地，回憶起，第二世，那些被他欺騙的丹師，臉上那，捶胸頓足的懊悔。

他能清晰地，回憶起，第三世，那個被他拋棄的女帝，臉上那，肝腸寸斷的悲痛。

他能回憶起，所有人的表情，所有人的情緒。

唯獨。

他回憶不起，這些人的臉。

不。

不僅僅是臉。

是所有，與“情”相關的一切！

那個，在第一世，為他擋下致命一劍的魔教妖女。

她叫什么名字？

她，長什么樣子？

她死的時候，對他說過什么？

不知道。

一片空白。

那個在第五世，苦等他百年，最終，在山門前，坐化而去的道門仙子。

她，為什么要等他？

她，在等他的時候，是什么心情？

她坐化的時候，眼中，是愛，還是恨？

不知道。

還是一片空白。

那個，在第九世，被他竊取了整個仙朝的國運，最終，仙朝崩塌，仙朝女帝走火入魔，一身讓無數仙帝都膽寒的修為實力，一朝盡失。

她，為什么，會愛上一個，注定不會屬于她的男人？

她，在仙朝崩塌，修為盡失后，結局又是如何？

活著還是死了？

不知道！

通通，都不知道！

許長生的神念，瘋狂地，在那座，浩瀚如煙海的記憶檔案館里翻找著。

他想要，找到一張臉。

找到一個名字。

找到一絲，除了“道”的感悟之外的，任何有“溫度”的東西。

可是，沒有。

什么都沒有。

他的記憶里，只有最冰冷的，最理性的，關于大道的數據分析。

至于那些，曾經鮮活的，為他哭，為他笑，為他生，為他死的，一個個有血有肉的靈魂。

她們，在他的記憶里，都只是一個個，模糊的，沒有面孔的代號。

是一個個，被標注為，“無用情感數據”的，冰冷的“文件夾”。

而這些“文件夾”，無一例外。

全都是，空的。

轟！

當這個殘酷的現實，像一把最鋒利的，沾滿了劇毒的尖刀。

狠狠地，刺入許長生那顆高傲的，自負的道心最深處時候。

他，終于，崩潰了。

他那堅如磐石，自以為，萬古不朽的道心。

咔嚓！

一聲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清脆的，碎裂聲，猛地響了起來。

緊接著。

咔嚓，咔嚓，咔嚓！

一道道，肉眼可見的，猙獰的，恐怖的裂痕，就像一張，被砸碎的蜘蛛網，瞬間，布滿了，他那顆，曾經完美無瑕的，道心之上！

噗！

許長生，再也控制不住。

猛地噴出了一口，金色的，混合著一絲，殷紅的本命道血！

那道血，灑落在太初道界，那純粹的，虛無的空間之中。

瞬間，就將空間腐蝕出了一個，巨大無比漆黑的空洞！

他的氣息，在這一刻，瞬間萎靡了下去。

他那張，俊美得讓天地失色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痛苦”和“猙獰”的表情。

“不！”

“不可能！”

“我的，我的‘太上忘情之法’，完美無缺！”

“它，它會在每一世輪回結束后，自動格式化所有無用的情感數據！”

“這是最完美的，斬斷因果之法！”

“我，我怎么可能，會是負心人！”

“天道！”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已經徹底被血絲布滿的瘋狂眼眸。

死死地，死死地，瞪著天穹之上那張，依舊在播放著他畫面的金色卷軸！

他，發出了，有生以來第一聲，充滿了無盡憤怒和憋屈的震天怒吼！

“你，在，污蔑我！”

劇本，不對！

這個劇本，從一開始就錯了！

他，許長生，不應該是這個，被掛在墻頭公開處刑的第一渣男！

他應該是那個，高高在上，俯瞰眾生，點評著榜上那些可憐蟲，最終唯一的勝利者！

為什么？

到底是為什么！

哪個環節，出錯了？

他，許長生。

窮盡九世輪回，算計了諸天萬界。

他可以接受，自己被人憎恨，被人恐懼，被人當做魔鬼。

但他，絕對不能接受！

自己，那完美無缺，萬無一失，即將證得永恒的，無情大道！

被，否定！

被，當著全宇宙，億萬萬生靈的面，貼上一個，最可笑，最荒謬，最不可能的標簽！

負心人？

我？

負了誰的心？

我，連心都沒有！

他要，一個解釋！

他要，一個說法！

然而。

天道金榜，沒有給他任何解釋。

它就像一臺最冰冷，最無情，只懂得執行程序的機器。

在許長生那，充滿了無盡憤怒和憋屈的質問之下。

在諸天萬界，億萬萬生靈，那充滿了極致困惑和震驚的目光注視之下。

它，無視了他的憤怒。

它，無視了他的咆哮。

它，只是緩緩地落下了那最終的，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審判！

嗡！

金榜之上，再次光芒大作。

一行行，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古老，都要威嚴，都要充滿了，因果宿命氣息的金色大字。

無視了許長生的意志，無視了空間的距離，無視了一切的阻礙。

用一種，最霸道，最不講道理的方式。

狠狠地烙印在了，諸天萬界，所有生靈的腦海深處！

那，是天道，對許長生的最終判詞！

【九世輪回，九段孽緣?！?

當這八個字，出現的瞬間。

整個宇宙，那短暫的，因為許長生失態而產生的喧囂，瞬間又一次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死寂！

九世輪回？

九段孽緣？

孽緣？

這兩個字，就像兩把最沉重，最鋒利的鐵錘，狠狠地砸在了，所有生靈的心頭！

什么意思？

難道說？

這個許長生，每一世輪回，都都留下了一筆爛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