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到來時,陽光淡淡地鋪開,草原似乎變得明朗了一些。但誰也不確定,這片遼闊而未知的荒野,會不會接納他們。
唐燼是第一個醒來的。他沒有叫醒其他人,只獨自走到營地邊緣的草叢,目光落在幾百米外的鹿群上。
他手中握著昨天夜里削出的鋒利長矛,視線冷靜如同專業獵手。
其他學生陸續醒來,有人揉著眼睛四下望,有人問:“早餐吃什么?”
唐燼轉頭道:“吃什么,取決于你們接下來三小時的表現。”
大家沉默片刻,接著紛紛開始行動——有的整理陷阱,有的打磨弓箭。
而馮力站在遠處,冷冷地盯著唐燼,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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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組的謝顏已將他的團隊組織妥當,他們早早劃分了職責:一支狩獵隊、一支運輸隊,還有專門負責煮食的后勤組。
謝顏站在營地中央,滿意地看著學生們自覺站位。
“記住,我們只需要足夠的獵物,不要浪費精力,也不要浪費獵物。”他說。
旁邊一名男生低聲抱怨:“憑什么聽他的?”
另一個女生白了他一眼,低聲反駁:“那你就出去自己獵,別吃我們的。”
謝顏似乎沒聽見他們的爭執,只是低頭在紙上記著什么。
在他旁邊,白行舟用草莖排出鹿群移動的軌跡與計算公式。謝顏盯著它們看了好一會,輕聲道:
“鹿的路徑可以算,人的呢?”
白行舟抬頭,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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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渺的清晨并不平靜。
她早早離開了營地,獨自向林地潛行。她的腳步幾乎沒有聲音,每一步都像在進行某種精準的計算。
她的背后,名叫鐘南梔的女孩有些躊躇地跟上去。
“我跟你一起吧?”
蘇渺停步,轉頭望著她:“你能跟上嗎?”
鐘南梔咬了咬嘴唇:“我試試。”
蘇渺沒再說話,轉身繼續前行。
她并不是真的需要人陪同,但她也沒拒絕——或許只是覺得,有人陪著一起見證接下來發生的事,也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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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八點左右,鹿群忽然躁動起來。一頭鹿跌入了第一組預設的陷阱,發出尖利的嘶鳴聲。
唐燼的眼神亮了一下,他迅速靠近,毫不猶豫地舉起長矛。
血濺在他袖口上,鹿掙扎幾秒后安靜下來。
他的動作很熟練,像是做過無數次練習。
馮力站在不遠處,臉色沉了下來:“你動作倒挺快。”
唐燼沒回頭,低聲道:“你教過的——下手要干脆。”
馮力的臉陰沉了下去,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話被反擊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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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第二組,謝顏的狩獵隊也成功圍堵了幾頭鹿。他們選擇了一頭老弱的,成功捕獲后,其他鹿群迅速逃開。
謝顏看著鹿倒地掙扎,嘆了口氣道:
“這是必要的犧牲。”
狩獵隊的成員沉默地注視著這一幕,表情復雜。
他們都聽懂了謝顏的潛臺詞:
犧牲鹿,和犧牲人,其實沒什么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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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渺此刻正躲在樹后,注視著鹿群。
鐘南梔的呼吸略顯粗重,蘇渺回頭望了她一眼,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你打哪只?”鐘南梔小聲問。
蘇渺沒答。她拉開弓弦,箭尖輕微晃動,但很快穩定下來。
一箭射出,鹿應聲而倒。
蘇渺收起弓,緩緩走向獵物。
鐘南梔跟在她身后,有些崇敬地問:“你早就選好了目標?”
蘇渺低聲回答:“不是我選它,是它自己落在我的視野里。”
鐘南梔沒聽懂。蘇渺也沒再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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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各小組的狩獵成果陸續送回營地。
第一組的學生已經開始烤肉,唐燼坐在火堆旁,眼神掃過營地每個人的動作和神情。
馮力沒有參與學生們的聚餐,而是遠遠站著,臉色難看。
杜婉清走到馮力身邊,聲音很低:“你覺得這批學生,誰會最早脫穎而出?”
馮力盯著唐燼冷笑道:“不是最強的,也不是最聰明的,是最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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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顏的組里,分配鹿肉時,誰也沒多要一份。
“規則已經生效了,”謝顏輕聲道,“接下來,維護它的人,將是勝利者。”
旁邊白行舟輕輕插了一句:“或者,寫規則的人。”
謝顏看了他一眼,沒有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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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再度降臨時,篝火邊的氣氛又不一樣了。
唐燼將手里的紐章放進火里,看著它緩慢地燒紅,最后變成扭曲的廢物。他輕聲道:
“規矩沒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誰能打破規矩。”
遠處的謝顏,正端詳著一張新畫出的物資表,手指輕輕敲擊紙面,嘴角勾起一抹難察的微笑。
而蘇渺躺在她那片簡易的營地里,望著夜空,沒有睡意。
每個人都已經上了軌道,而軌道只有一條:
向前,向著獵物、向著彼此,也向著最終無法預知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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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肉的香氣很快在草原上散開。
孩子們圍著火堆,有人狼吞虎咽,有人小口慢嚼,也有人故意把肉翻來覆去,只吃邊角。沒人說破,但每個人都知道:從今天開始,他們吃下去的每一口,背后都有某種標記。
有人靠自己捕獵,有人依賴別人,有人什么也沒做,只等分食——這種差別,在第一天還可被容忍,到第二天,就不那么說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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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顏的營地出現了第一場小爭執。
一名男生在分配肉時多拿了一塊,理由是“我幫忙搬了木頭”。另一名女生立刻提出異議:“今天早上你根本沒跟著出去。”
兩人對峙在火堆邊,聲音不大,但足以吸引眾人目光。
謝顏沒立刻勸和。他只是低頭看著那塊肉,手指輕敲著膝蓋。
白行舟站在一邊,望了他一眼,低聲說:
“你不打算說話?”
謝顏淡淡一笑:“他們得學會習慣爭議的存在。”
“那萬一動手呢?”
謝顏頓了頓:“我們可以設個懲罰制度。”
“比如?”
他低聲說了一句:“明天開始,違者不得參與分配。”
他聲音不高,卻說得極穩。
旁邊的爭執忽然停了。
那兩個學生轉頭看向謝顏,像是在等判決。
謝顏微笑著開口:
“今天是試運行,大家第一次犯錯都能被理解。可明天開始,每個人的動作,就會被記錄。”
他舉起手里的筆記本,像是一面法錘。
眾人沉默。
沒有人反對。他們甚至有些松了一口氣。
因為規則的存在,就意味著暴力還不必來得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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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第一組,唐燼的火堆邊安靜得異常。
每個人都在吃,沒人說話,仿佛這是一場私下的測試:誰最先講話,誰就暴露弱點。
直到一個新加入的小個子男生怯生生地開口:
“要不……明天我負責警戒?”
沒人理他。
唐燼看了他一眼,語氣平靜得像在宣布天氣:
“你負責沒問題,但出了事你也要負責。”
那男生“啊”了一聲。
“你說你要負責警戒,對吧?”唐燼重復了一遍,“就要承擔警戒不力的后果。比如……鹿驚跑了、陷阱被破壞了、人走丟了。”
“我——”他臉色白了,“我……我只是想做點事……”
“那你去看水源吧。”唐燼站起身,把一塊鹿骨甩給他,“順便看下有沒有生人路過。”
那男生下意識接住骨頭,站在原地沒動。
杜婉清看了唐燼一眼,沒有說話。
她低頭撕下一小塊鹿肉,用樹枝挑著,慢慢烤著,像是在處理某種沉默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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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組,蘇渺帶著鐘南梔將整整一整頭鹿剝干凈,用葉片包了肉,埋在沙礫與石堆之間。她沒有急著吃。
“你餓嗎?”她問鐘南梔。
“有點。”
“那你可以吃。”她說,“但你吃了,明天就得比今天做得更多。”
鐘南梔愣住:“你這是……”
“在問你要不要加入。”
蘇渺擦干手指上的血跡,將匕首埋入土中,接著說:
“獵鹿沒什么難的,難的是看著別人吃你的獵物,不說話。”
鐘南梔沉默了很久,最終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蘇渺若有所思地望著遠處的馮老師,語氣放緩了一些:
“那你今晚守前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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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之后,真正的試煉才開始。
一些人開始偷偷結盟,有人暗中盤點裝備,有人找機會翻看別人的包裹。
有些事,還沒發生,但氣氛已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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