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糧倉夜話

陳宇陽接過糧倉鑰匙時，老周留下的賬本還攤在積灰的木桌上。泛黃的麻紙上，“糙米三千石“幾個字被蟲蛀得只剩半截，旁邊卻用朱砂歪歪扭扭補了個“一“，倒像是三千石變成了一千石。

“陳兄弟，這糧倉的貓膩比鍋灰還厚。“送他來的老兵壓低聲音，往墻角努了努嘴，“夜里多留點神，別像老周那樣，醒來就躺在亂葬崗了。“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集合號，老兵撂下句“我先走了“，便踉蹌著消失在暮色里。

糧倉分里外兩間，外間堆著尋常軍糧，里間的木門掛著三把銅鎖。陳宇陽摸著鎖孔里的鐵銹，靈力順著指尖探進去，觸到鎖芯時，聽見細微的“咔嗒“聲——這鎖昨夜剛被人動過手腳。

掌燈時分，他蹲在麻袋堆前清點數目。指尖劃過布袋，每粒糧食里藏著的微弱靈氣都像螢火蟲般蹭過來。尋常糙米的氣感混沌如霧，可其中幾袋卻透著清冽的光澤，倒像是被人用靈泉浸泡過。

“新來的，給碗熱水。“蒼老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一個瘸腿老兵抱著捆柴靠在門框上，軍帽壓得很低，露出的胡茬上還掛著冰碴。陳宇陽認出他是上次幫自己搬鐵鍋的老李，連忙舀了碗溫水遞過去。

老李接過碗時，袖口滑下來露出道猙獰的刀疤，從手腕直延伸進衣襟。陳宇陽的靈力無意間掃過，竟在疤痕深處觸到絲極淡的靈氣波動——這老兵竟是個練家子。

“這糧倉的老鼠比人精。“老李呷著水，眼睛卻瞟著里間的門，“前兒個我來送柴，看見王奎的人扛著三個大木箱進去，說是'御寒的棉衣'。可這天氣，哪用得著三更半夜搬棉衣？“

陳宇陽往灶里添了塊炭，火光映得老李的刀疤忽明忽暗：“李大哥在軍營多久了？“

“記不清了，打從先帝爺那會兒就在這兒燒火。“老李的手指在碗沿打轉，“當年跟著鎮北侯打仗，這條腿就是在鷹嘴崖被炮彈炸的。“他忽然壓低聲音，“你那饅頭做得好，里頭摻的東西，跟侯爺當年隨身帶的靈米一個味兒。“

陳宇陽心頭一震。鎮北侯是十年前因“通敵“罪名被滿門抄斬的，右丞相正是當年主審官。他剛要追問，院墻外傳來馬蹄聲，老李立刻站起身，佝僂著背往柴房鉆：“我去劈柴，別讓人看見咱倆閑聊。“

王奎帶著兩個親兵進來時，陳宇陽正在翻賬本。領頭的親兵一腳踹翻米缸，糙米嘩啦啦滾了滿地：“聽說你小子眼睛尖，能認出好糧食？“他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倒出些發黑的米粒，“給我挑挑，這些夠不夠給弟兄們熬粥。“

陳宇陽捏起粒黑米，靈力探進去便覺一陣腥氣——這是用霉米拌了桐油，吃了準會拉肚子。他不動聲色地把黑米歸攏到一起：“回隊正，這些米怕是得扔。庫房里還有些新到的糙米，我摻點豆子煮，保管弟兄們吃得有力氣。“

王奎盯著他的手，忽然冷笑一聲：“聽說你刷鍋的本事能趕得上戲法？給我變個看看。“陳宇陽知道躲不過，索性抓起把糙米往空中一揚，同時運轉控物術。米粒在空中打著旋兒，竟排成個“好“字，才簌簌落回缸里。

“有點意思。“王奎拍了拍手，眼神卻冷得像冰，“好好管你的糧倉，別學老周瞎看瞎問。“他轉身時，腰間的玉佩撞在刀柄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跟陳宇陽貼身藏著的龍紋玉佩竟是同種玉質。

等人走遠了，老李從柴房鉆出來，往地上啐了口：“狗東西，當年鎮北侯的靈米就是被他們換了霉米，才讓士兵們上吐下瀉，丟了三座城！“他忽然抓住陳宇陽的手腕，疤痕在火光下泛著紅，“你那本事，是侯爺舊部教的？“

陳宇陽望著滿地糙米，忽然明白那些靈米的來歷。他從懷里摸出粒白天省下的靈米，放在老李掌心：“李大哥，明兒起，我教你用這米煮粥。“

夜深時，陳宇陽躺在糧堆上修煉。《青煙煉氣訣》運轉到第二層，周圍的谷物開始微微震顫，每粒米里的靈氣都像被磁石吸引，順著他的毛孔往里鉆。忽然，院墻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他立刻斂住氣息，裝作熟睡。

三個黑影翻墻而入，動作輕得像貓。領頭的用匕首撬開里間門鎖，陳宇陽借著月光認出，正是白天跟著王奎來的親兵。他們搬出那三個木箱，打開時露出里面的白花花的銀子，還有幾捆用油布包著的東西——隱約能看出是槍支的形狀。

“動作快點，日軍的人在西邊林子等著。“親兵壓低聲音，把銀子往麻袋里裝。陳宇陽悄悄捏碎粒靈米，用靈力裹著彈出去，正好落在最沉的那個木箱底下。靈米的氣感能維持三天，足夠他跟著這線索摸下去。

黑影們扛著箱子消失在夜色里，陳宇陽卻沒動。他聽見柴房傳來壓抑的咳嗽聲，老李正扒著門縫往外看，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李大哥，“陳宇陽輕聲說，“明早的粥，得多放把豆子。“

柴房的咳嗽聲頓了頓，隨即傳來老李悶悶的回應：“哎，多加兩把。“

月光從糧倉的窗欞漏進來，照在散落的糙米上，每粒米都像藏著星光。陳宇陽握緊拳頭，丹田的靈力隨著心跳輕輕搏動，他知道，這看似平靜的糧倉，藏著比戰場更兇險的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