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推開門時，教室里已經是坐的滿滿當當，只是自己以及旁邊的位置依舊空蕩蕩。

自打那天自己當著蘇曉檣的面把那輛車給截停下來，她就再沒給自己發消息了，最后一條消息還停留在三天前他發出去的，那個孤零零的“行”上。

路明非也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好，于是又回歸了他之前熟悉的日子，倒是不知道什么情況，陳雯雯反而變得熱情起來了，還不時會在打籃球的時候給他送水。

路明非正要往自己的座位走去，一股混合著薰衣草和油墨香的氣息靠近，陳雯雯抱著厚厚一摞校刊打印稿站在過道，晨光給她洗得發白的裙邊鍍上一層模糊的光暈。

“路明非，”她把一縷垂落的發絲別到耳后，微微側身擋住后排幾道窺探的視線，“后天下午，文學社要在圖書館布展……”

路明非目光垂下，落在稿紙最上方“青春風”三個宋體字上，“能來幫幫忙嗎？展板有點沉……”

路明非視線落在座位旁邊空蕩無人的課桌上，頓了片刻，淡淡的應了一聲。

“嗯。”

陳雯雯的邀請和目光里的期許，他接收到了，應下了，但也僅此而已。

幫忙搬展板是件小事，和值日、收作業一樣，屬于“反正沒事”的范疇。她突然的熱情？路明非沒深究，也懶得深究。

趙孟華陰陽怪氣的嗓音從陳雯雯后方傳來：“陳社長真是知人善任啊！專門挑力氣大的！”

他拖長了調子，目光掃過陳雯雯微微泛紅的臉頰，“也對，搬磚嘛，就得找這種……”

路明非像是根本沒聽見這番聒噪，拉了拉自己書包的背帶便往座位走，就在他右腳即將撞上趙孟華故意橫在過道的小腿時，“咔嚓”一聲。

“蕪！”

趙孟華臉上的譏笑瞬間凝固，扭曲，他感覺自己的小腿仿佛撞上了一根冰冷的鐵樁，一股劇痛竄上神經，讓他猝不及防地發出一聲變了調的痛呼！

他抱著小腿從椅子上彈起來，動作大得撞翻了桌上的水杯，清水嘩啦淌了一地，臉色鐵青地指著路明非，嘴唇哆嗦著說不出完整的話。

像是收到信號般，趙孟華后排座位上的徐巖巖、徐淼淼這對雙胞胎“騰”地站了起來300斤的大衛戴晃蕩了幾下，唾沫橫飛：“你他媽瞎啊？！”

隨后便氣勢洶洶的朝路明非走來，盡管他倆之間不知何時已經產生了需要仰視的身高差。

路明非臉上神情并沒有多少變化，只是將一只手輕飄飄的向前一遞，便抓住了徐淼淼胸前勒出褶皺的校服衣領。

隨后那只手緩緩抬起，竟硬生生地將徐淼淼那如同小山般的龐大身軀穩穩地懸停在了半空！

徐淼淼粗胖的雙腿徒勞地在空中蹬了幾下，沾著泥點的鞋底離地足有半尺，那張漲紅的臉憋成了醬紫色，喉嚨里擠出嗬嗬的怪響，剛才的兇猛氣焰蕩然無存。

路明非微微偏過頭，冰冷的目光落在徐淼淼瞪圓的瞳孔里。

陳雯雯嚇得臉色發白，趕忙放下懷里的稿紙，上前一步：“路……路明非！別打架！快放開他！”

趙孟華那點幼稚的挑釁和徐淼淼那滑稽的撲擊，在他眼里跟課間操時不小心撞到肩膀沒什么區別，路明非的目光在徐淼淼驚恐的臉上停留了一秒，隨即，五指一松。

咚——

徐淼淼沉重的身軀砸在地上，震得地面都輕微一顫。他癱軟在地，大口喘著粗氣，連滾帶爬地縮到抱著腿哼哼唧唧的趙孟華旁邊，再不敢抬頭。

就在這片狼藉與死寂中，教室后門發出一聲輕微的“吱呀”聲，晨光勾勒出一個纖細的身影。

蘇曉檣背著書包站在那里，視線極其緩慢地掃過：抱著腿齜牙咧嘴的趙孟華，癱在地上喘粗氣的徐淼淼，不知所措的陳雯雯，最終，落在了路明非身上。

沒有驚訝，沒有恐懼，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一點情緒，她沉默地走進教室，淺藍色裙擺拂過翻倒的鉛筆盒，像一縷無聲的風，安靜地回到了她那空了三天的座位上。

坐下，拿出書本，打開筆袋。

或許像這樣安靜的日子對他來說會更好一點？路明非臉上表情沒什么變化，徑直往后排的座位走去，徐巖巖趕忙給他讓出一條路來。

路明非拉開椅子坐下，從書包里摸索出那把被泥水浸染過，又被他洗干凈的鵝黃色雨傘，然后，他若無其事的將哪把傘，塞進了她敞開的桌肚陰影里。

“醫務室的賠禮。”

說完，他立刻收回手，左手隨即托住側臉，右手則攤開數學書，前排傳來趙孟華壓低聲音的陰陽怪氣和徐巖巖翻漫畫書的嘩啦聲，陳雯雯在和鄰座女孩低聲討論題目。

時間在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和側后方空調的嗡鳴中緩慢爬行，不知過了多久，身旁傳來一聲輕飄飄的：“嗯。”

輕的像是下一秒就會散在風中。

這聲“嗯”，像顆小石子，在他心湖里咚地砸了一下，漾開幾圈波紋，但水面很快又歸于平靜。

東西塞過去了，該說的話說完了，這事兒就算翻篇，他并不期待更多。

他確實只是有一點心煩。

鈴聲響起，路明非又來到了跟楚子航約好的訓練場，同上次一般，他早早便在此等候了，只是與上次不同，他這次手上多了把竹刀。

路明非皺了皺眉，眼角瞥向角落的村雨，聲音卻沒什么起伏：“扔了。”

“把那個真家伙撿起來。”

楚子航的眼神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竹刀脫手墜地，發出空洞的回響，他沉默地走過去，彎腰，當他直起身時，掌心已托穩刀鞘中段，隨即緩緩拔出，擺出架勢。

路明非看著他手里穩穩握住的刀，聲音依舊平淡：“行，就這樣。”

“聽著……”

路明非一步一步的走向場地中央，楚子航的對面。

“等你什么時候，能用這玩意……”

說著，將身上的校服脫了下來，露出一身滿是傷痕的虬結肌肉，那是奧丁命運之槍留下來的痕跡。

“在我身上開個口子——”

“你就算出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