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燈旋律比昨日高了半個音。
簡小寶被推出豎艙時,聽見隔壁艙里有人在干嘔,聲音像刮銹的鐵勺。
蜥蜴人沒給任何解釋,只在腕帶上貼了新的顏色貼:
——紅色圓點,代表“深度讀取預備役”。
鐐環今天換成左手腕。
金屬環內側,那三枚鈍齒被磨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極細的凹槽。
凹槽不深,卻剛好能嵌進一根頭發絲。
簡小寶想起裂縫里那句血字:
“鑰匙,在綠血之下。”
他用指尖描摹凹槽,指腹傳來細微的鋸齒感,像一條被拉直的拉鏈齒。
記憶管道位于E-2層,比D-9更潮濕。
管道直徑兩米,內壁覆著一層淡綠色黏膜,像巨獸的食道。
奴隸們兩人一組,用長柄刷把黏膜上的“沉積物”刷下來。
沉積物呈灰白,像剝落的舊墻皮,卻帶一點溫度。
瑞納和簡小寶被分到同一組。
他們戴著呼吸面罩,面罩濾嘴發出“嘶嘶”的輕微白噪,像蜥蜴人在耳邊低語。
刷到第三根管道時,瑞納忽然開口:
“綠血不是血。”
簡小寶一愣。
“是培養液,”瑞納繼續說,“用來養‘記憶菌’。”
“菌?”
“菌落吃掉記憶,再排出‘穩定劑’。蜥蜴人把穩定劑注射回去,我們就不會崩潰。”
簡小寶背脊發涼。
“裂縫里的聲音,是誰?”
瑞納沒回答,只是用刷柄在黏膜上畫了一個極小的“K”。
K,key,鑰匙。
刷到第七根管道時,刷頭碰到了一個硬物。
瑞納用指尖摳出來——
一片指甲蓋大的金屬片,邊緣參差不齊,像被暴力撕下的電路板殘片。
金屬片背面刻著一行幾乎被腐蝕掉的字:
“…GENE…LOCK…PROTO…”
基因鎖原型?
瑞納把金屬片含進舌頭底下,沖簡小寶眨了一下眼。
午休時,奴隸們被集中到一間“觀察室”。
觀察室沒有坐墩,只有一排透明罐,罐里浮著淡綠色液體。
液體里泡著一顆顆灰白“肉芽”,像沒發育完全的胚胎。
蜥蜴人讓奴隸輪流把手伸進罐里,浸泡三十秒。
“肉芽”會吸附在皮膚上,吸飽血后變成淡粉色,再自動脫落。
簡小寶的手伸進去時,一只肉芽忽然劇烈顫抖,像受驚的蝌蚪。
三十秒后,肉芽脫落,留下一個極小的紅點。
蜥蜴人記錄下:
“β-047,排斥反應:+2,建議降檔。”
降檔?
簡小寶想起紅色圓點,心里一沉。
午休結束,簡小寶被直接押往C-3層。
讀取室比昨日更冷,椅子上多了一條皮帶,勒住胸口。
綠針換成更粗的型號,針管里浮著金色顆粒。
“深度:中層,疼痛閾值:5/10。”
第一幅畫面:
——母親切番茄,刀鋒劃破食指,血滴在案板上,像一粒極小的朱砂痣。
評估:
“情緒峰值:+9,記憶穩定性:87%。”
第二幅畫面:
——父親把收音機遞給他,說:“能拆的,都還能活。”
評估:
“情緒峰值:+8,記憶穩定性:85%。”
第三幅畫面:
——瑞納在管道里畫“K”,指尖沾著綠色黏膜。
畫面一閃,屏忽然黑屏。
評估欄跳出紅字:
“異常信號:外部干擾,建議隔離。”
隔離室在C-3層最深處,沒有光,只有地底潮水的回聲。
簡小寶被鎖在一張傾斜的金屬板上,手腕、腳踝、額頭再次被固定。
唯一的光源,是頭頂一根極細的綠管,綠管末端滴著綠血。
綠血一滴、一滴,落在他胸口。
每落一滴,胸口就泛起一圈極淡的綠紋,像被水洇開的墨。
滴到第七滴時,綠紋連成一條極細的線,從左鎖骨蜿蜒到右肋,像一條潛伏的藤蔓。
藤蔓末端,忽然浮現一個微凸的硬物。
簡小寶用舌尖去頂,頂到一枚米粒大的金屬顆粒。
金屬顆粒邊緣光滑,像一顆被拋光過的種子。
種子表面,刻著極小的“K”。
金屬顆粒卡在皮膚下,不疼,卻癢。
癢像電流,沿著藤蔓往心臟爬。
爬到第三下,簡小寶聽見“咔”的一聲輕響。
響動來自胸口,卻像是從骨頭里傳出來的。
緊接著,左腕鐐環的凹槽忽然自動收緊,又松開。
“嗒。”
像極小的鎖被打開。
簡小寶心跳驟停半拍。
鑰匙,第一次轉動。
隔離結束,他被推回豎艙。
艙內,裂縫比昨日長了三厘米,盡頭分叉,像一條正在生長的樹根。
裂縫深處,綠光更亮,亮到能看見流動的液體。
液體里浮著一行新字:
“明夜,綠血滿潮。”
字只存在一秒,就被水滴聲掩蓋。
回艙途中,瑞納與他擦肩而過。
她沒說話,只用指尖在他掌心劃了三個數字:
“3-0-7”
307,是E-2層第307根記憶管道。
也是明夜“綠血滿潮”的坐標。
晨燈響起時,簡小寶發現自己的腕帶換了顏色:
——紅色圓點,變成紅色三角。
三角代表“深度讀取優先”。
他低頭,胸口綠紋已隱去,只剩那粒金屬“種子”在皮下微微發熱。
像一顆剛被埋進心臟的火種。
而火種的名字,叫“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