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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冰原鑄骨

北莽龍腰州的凍土荒原,風是刮骨的刀,卷著雪粒子,抽打在每一個艱難跋涉的人臉上。

一支兩百人沉默的隊伍在無垠的蒼白中蠕動,像一道緩慢滲入雪地的黑色血痕。

與來時三百人的喧囂混亂不同,這支從金蟾山莊毒潭血沼中爬出來的隊伍,散發著一種近乎凝固的沉寂。

他們身上破爛的皮襖凝結著暗紫色的冰碴,那是干涸的毒血、人血和泥漿的混合物。

臉上布滿凍瘡和污垢,眼神卻不再是純粹的麻木,而是沉淀下一種死里逃生后的、混雜著兇戾與茫然的東西,如同被強行淬火、尚未定型的粗鐵。

隊伍核心,楚燼獨自走著。那件玄色大氅裹得更緊,掩蓋了左肋下猙獰的傷口。他的步伐異常沉穩,每一步踏在凍硬的雪殼上,都發出一種沉悶而均勻的“咚、咚”聲,如同擂動著一面無形的戰鼓。這鼓點并非刻意,而是源自他體內正發生的、翻天覆地的劇變。

識海深處,風暴肆虐。

來自第五貉的“山岳真意”,厚重、沉凝,如同大地胎動,每一次流轉都帶著碾碎萬物的磅礴力量。

而強行融入的、源自玉佩殘魂的西楚“金剛意”奧義,卻純粹、堅韌、百折不撓,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慘烈鋒芒。

兩者如同兩條屬性迥異的狂暴熔巖,在楚燼強行拓展、尚未完全穩固的經脈中奔涌沖撞!

【武運掠奪】核心瘋狂旋轉,如同超負荷運轉的磨盤,發出不堪重負的低沉嗡鳴。

每一次沖撞,都帶來撕裂靈魂般的劇痛,遠超徐堰兵槍傷帶來的肉體痛苦。

楚燼的臉色在風雪的抽打下愈發蒼白,嘴唇抿成一條毫無血色的直線,額角青筋突突跳動。

汗水剛滲出毛孔,就被極寒凍結成細小的冰晶。

但他沒有停下。每一步踏出,那沉悶的“咚”聲,都是他對體內混亂力量的一次強行鎮壓,一次艱難的整合。

皮膚下,那層古銅色的光澤在劇烈地明滅閃爍。

時而如山岳般厚重沉凝,時而如金剛般純粹堅固,兩種截然不同的武道意境在沖突中相互打磨、滲透。

左肋那恐怖的貫穿傷處,翻卷焦黑的皮肉邊緣,正發生著肉眼可見的變化。

深可見骨的創口在緩慢收縮,新生的肉芽如同最堅韌的藤蔓,在混亂力量的催生下,頑強地交織、生長。

這愈合過程伴隨著深入骨髓的麻癢和劇痛,如同無數螞蟻在啃噬骨髓。楚燼的呼吸粗重而悠長,每一次吸氣都仿佛要將荒原上凜冽的寒氣全部吸入肺腑,再轉化為壓制體內風暴的冰冷燃料。

他身后的兩百龍驤殘兵,沉默地跟隨。他們的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楚燼那看似搖搖欲墜、卻始終不曾倒下的背影上。

那背影在風雪中并不高大,卻如同定海神針,壓住了他們心中劫后余生的巨大茫然和恐懼。

隊伍中,那個曾扛起血旗的高大奴隸兵——現在或許可以稱他為龍驤營的某個小頭目——緊緊抱著那面染血的破旗,旗幟在狂風中獵獵作響,凍硬的布片如同鐵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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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龍腰州大營還有數十里的一片背風冰谷。殘陽如血,將連綿的雪丘染上一層凄厲的橙紅。

隊伍停下休整。無人喧嘩,只有皮囊灌入冰水的咕咚聲,和牙齒撕咬凍硬肉干的咀嚼聲。疲憊如同沉重的鉛塊,壓在每一個人身上。

傷者靠在冰冷的巖石上,發出壓抑的呻吟。

楚燼盤膝坐在一塊凸起的黑色玄武巖上,閉目調息。

風雪在他周身半尺外詭異地打著旋兒落下,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開。他體內兩種力量的沖撞已到了最緊要的關頭。

山岳的沉凝試圖將金剛的純粹碾碎、同化,化為自身根基的一部分。

金剛的堅韌則死死守住靈臺一點清明,如同礁石抗拒著驚濤駭浪的沖擊,絕不妥協。

劇痛達到了頂點!楚燼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皮膚下的古銅光澤明滅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徹底崩潰。

就在這意志瀕臨渙散的邊緣!

懷中,那枚緊貼心臟的殘破玉佩,再次傳來一絲微弱卻無比清晰的灼熱!這一次,不再是狂暴的噴發,而是一種溫潤的、如同春水浸潤凍土的暖流。

暖流瞬間涌入識海,輕柔卻堅定地包裹住【武運掠奪】核心,強行撫平了那狂暴的旋轉。

同時,一股源自玉佩深處、更加古老、更加精純的“金剛意”碎片,如同涓涓細流,補充進來。

這不是防御的奧義,而是某種…“不破”的意境核心——金剛非為守,乃為不破之基!

轟——!

仿佛一道驚雷在混沌的意識中炸開!

楚燼猛地睜開雙眼!眼底深處,兩種糾纏沖突的光芒瞬間凝為一體!不再是涇渭分明,而是水乳交融!

沉凝的山岳之力找到了堅固無比的基石,純粹的金剛之意獲得了承載萬鈞的依托!

“呃…啊——!”

一聲低沉壓抑、卻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咆哮從他喉嚨里擠出!全身筋骨皮膜在這一刻發出密集如炒豆般的爆鳴!

皮膚下那劇烈閃爍的古銅色光澤瞬間穩定、內斂,最終沉淀成一種深沉、厚重、仿佛歷經萬載風霜打磨的暗金色澤!不再刺目,卻蘊含著令人心悸的堅韌與力量感!

左肋那恐怖的貫穿傷口,新生的肉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交織、覆蓋!焦黑的死皮脫落,露出底下新生的、泛著淡淡金銅色的堅韌皮膚!

雖然疤痕猙獰依舊,但那深入骨髓的陰冷槍意,已被這新生的、融合了山岳與金剛真意的體魄徹底驅散、碾碎!

一股遠比之前強大、凝實、圓融的氣息,如同沉睡的兇獸蘇醒,從楚燼身上緩緩彌漫開來。

不再是初入金剛的蠻橫,而是金剛境巔峰的穩固與…觸摸到指玄門檻的玄妙感悟!

風雪屏障無聲消散。楚燼緩緩站起,活動了一下新生的手臂,骨骼發出沉悶而充滿力量的輕響。

他低頭看了看左肋,那道猙獰的疤痕如同一條盤踞的惡龍,卻再也無法撼動這具煥然新生的軀體。

他抬起頭,望向大營方向,眼中燃燒的冰冷火焰,比殘陽更加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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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殘陽之下。

距離楚燼休整的冰谷百里之外,一處視野開闊的雪丘頂端。

徐堰兵的身影如同黑色的磐石,矗立在呼嘯的風雪中。那桿黝黑的長槍斜插在他身側的凍土里,槍纓在寒風中紋絲不動。

他遙望著楚燼隊伍休整的方向,方正冷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那雙眼睛,銳利得如同能刺穿百里風雪,清晰地“看”到了那股沖天而起、圓融穩固的嶄新氣息。

金剛境巔峰…甚至觸及了指玄的門檻。

徐堰兵握槍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一下。指關節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寒流,在他周身盤旋、凝聚。那個叫楚燼的少年,成長的速度和詭異程度,遠超他的預估。

金蟾山莊那詭異的防御,那面染血的破旗,那支在毒潭血沼中淬煉出來的、眼神開始變得不一樣的殘兵…這一切,都透著濃濃的不祥。

他緩緩抬手,握住了冰冷的槍身。黝黑的槍桿傳來沉甸甸的質感,如同他心中凝聚的殺念。

只要一槍!只需一槍!

他有絕對的把握,在楚燼的隊伍踏入大營前,將那剛剛穩固的根基徹底摧毀,將那點剛剛燃起的火星徹底撲滅。

就在他握緊槍身,力量開始向槍尖凝聚,即將化作那跨越百里的一擊時——

嗡。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顫鳴,毫無征兆地在徐堰兵的意識中響起。

不是聲音,而是一種純粹意念層面的“注視”。

如同九天之上,一雙淡漠、浩瀚、蘊含無盡滄桑與智慧的眼眸,穿透了時空的阻隔,平靜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沒有威壓,沒有警告。僅僅只是“看”了他一眼。

徐堰兵凝聚的力量驟然一滯!即將噴薄而出的槍意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無質、卻堅不可摧的嘆息之墻,硬生生被堵了回去!

他體內奔涌的氣血猛地一逆,胸口如同被重錘擊中,悶得幾乎喘不過氣!一股寒意,并非來自風雪,而是源自生命層次的差距所帶來的、本能的敬畏,瞬間從脊椎骨竄上頭頂!

他猛地抬頭,銳利的目光掃視著鉛灰色的蒼穹,掃視著四周呼嘯的風雪。除了茫茫雪原和嗚咽的風,空無一物。

但那股被“注視”的感覺,卻如影隨形,清晰無比地烙印在他的靈覺之中。

曹長卿!

他甚至不需要現身。僅僅是一個意念的降臨,便如同在徐堰兵頭頂懸起了一柄無形的、隨時可能斬落的道劍!那柄劍的名字,叫做“儒圣”。

徐堰兵握槍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他牙關緊咬,腮幫的肌肉繃得像巖石。心中的殺意如同被冰水澆滅的炭火,不甘地嘶吼著,卻終究無法再次點燃。

他毫不懷疑,只要自己再敢凝聚殺意,哪怕一絲,頭頂那無形的道劍便會真正落下。那不是他能抗衡的力量。

時間仿佛凝固。風雪依舊呼嘯,落在徐堰兵身上,很快積了薄薄一層。他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矗立在雪丘之巔,握著槍,卻無法刺出。

最終,徐堰兵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松開了握槍的手。那凝聚的恐怖槍意如同退潮般,無聲無息地消散在風雪中。

他最后看了一眼楚燼隊伍的方向,眼神復雜到了極點。

有冰冷的殺意,有被強行壓制的憋屈,有一絲對那少年詭異成長的忌憚,更深處,是對那襲無形青衣的…深深無力。

徐堰兵轉身,拔出長槍。身影融入風雪,消失在雪丘的另一面,如同從未出現過。只有雪地上那深深的腳印和槍孔,證明著一位天象境武夫曾在此駐足,引而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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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腰州大營的輪廓終于出現在風雪彌漫的地平線上。殘破的木柵欄在暮色中如同巨獸的肋骨。

楚燼走在隊伍最前方。新生的力量在體內奔涌,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身后那兩百人的隊伍,那死寂中開始醞釀的、微弱卻異常堅韌的“勢”。那是龍驤營的雛形,是從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第一縷魂。

他抬頭望向大營轅門的方向,目光穿透風雪,仿佛看到了那三萬在棍棒與絕望中煎熬的奴隸兵。

軍魂熔爐的核心在識海中無聲旋轉,冰冷而高效。提兵山重步營的完整模板符文陣列閃爍著幽光。

山岳陣型,重甲防御,大地力場共鳴…這些冰冷的規則,即將被強行澆筑進那龐大的血肉熔爐之中。

楚燼的嘴角,在呼嘯的風雪中,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了一下。

那不是笑,而是一種冰冷的、近乎殘酷的期待。

鑄甲,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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