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扭頭看去，驚訝道：“江宇？！你怎么會在這里？”

陸也的目光落在來人身上。江宇和章紹輝等特招生都屬于A組成員，陸也與他們鮮有交集，只是眼熟。

“不好意思，陳主管，周教練，我無意偷聽你們的對話。”江宇用紙巾擦著手，動作不急不緩，眼神坦然地掃過三人，“我正巧洗手間出來，聽到你們提到我。”

陳凱與周毅老臉微紅，他們心里確實覺得江宇目前還不是陸也的對手，可心里想和嘴上說是兩碼事。

尤其這些話還被正主撞破，就像電腦里的瀏覽記錄被老婆發現，總有些不自在。

但成熟男人的羞赧從不是青澀的慌亂，陳凱很快定了定神，開口道：“小江，我們是......”

“我知道你們是好意。”江宇抬手打斷他，語氣平穩得聽不出絲毫慍怒，“謝謝你們擔心我扛不住壓力，這份心意我領了。”

他微微欠身，挺拔的身姿像株迎著風的白楊。

隨后江宇直起身，目光清亮：“但你們把我想的太過脆弱，我不會像紹輝那樣的。”

他抬起右手，豎起一根手指：“首先，我認為紹輝從一開始就輕敵了，心理層面沒有建設好，輸了才會有天塌下來的感覺。但我不會把陸也當成可以輕松對付的對手，心理上沒有落差。”

“其次，”江宇的聲音提高了些，豎起第二根手指：“我想和強大的對手交手，這比贏十場輕松的比賽更能讓我看清自己的短板，更能幫助我提升實力。”

接著，他豎起第三根手指：“再次，我可以輸球，但我不輸人。我保證無論結果如何，我家里人都不會給你們造成麻煩。”

江宇豎起第四根手指時，他的目光陡然銳利起來，像突然出鞘的短刃：“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不認為我會輸。”

江宇收回手，掌心自然垂在身側：“綜上，我不需要陸也同學對我手下留情。”

陸也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他見過太多賽前放狠話的對手，也見過太多看似自信實則外強中干的家伙，但江宇和他們不太一樣。

這少年說話時，眼神始終落在實處，沒有多余的閃躲，連豎起手指的動作都帶著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尤其是那句“我不認為我會輸”，沒有讓人感到狂傲，反倒帶著一種清醒的自信。

他不由得高看了幾分這個1號種子，確實比想象中更有意思。

陳凱張了張嘴，想再說些什么，卻被周毅按住了肩膀。

“好小子，”周毅語氣里帶著釋然的笑意，“說得對。競技體育要是少了這份硬碰硬的勁頭，還有什么意思？”

陳凱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摸出個皺巴巴的煙盒又塞回去：“罷了罷了，都講到這份上還說啥呢，你們自己說了算。”

江宇轉向陸也，伸出右手：“陸也，之前沒正式打過招呼。半決賽，我希望你能盡全力，我們公平打一場。”

陸也看著他伸過來的手，又瞥了眼衛生間的方向，突然勾了勾嘴角：“好啊，我答應你，但握手就算了。”

空氣凝滯了半秒，周毅先“噗嗤”笑出了聲，陳凱也跟著低笑起來，連眼角的皺紋都舒展了些。

江宇愣了愣，臉上的嚴肅瞬間繃不住了，像被戳破的氣球，氣急敗壞地舉著手在陸也眼前晃了晃：“我洗過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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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決賽場地外圍了很多人，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場地上的兩位少年——一邊是橫空出世、一路6:0晉級的黑馬陸也，另一邊是賽前就被視為高一第一人的1號種子江宇。

順帶一提，江宇的晉級之路同樣也是6：0橫推過來的。

比賽開始，江宇猜邊成功，他選擇了發球權。

“一盤決勝制，江宇先發！”

江宇拍了拍網球，黃色的球在湛藍的天空下劃出短促的弧線，像一顆蓄勢待發的子彈。

“砰！”

江宇作為去年省賽初中組的亞軍，他的各項技術水平在同齡人當中都是頂尖的。他的發球速度不慢，同時還能給球附加強烈的側旋。

但陸也在江宇的球拍擊中球時，就已經完成分腿墊步的啟動，趕到位置一個小引拍將球推了回去。

隨后雙方在底線先進行了一個長多拍的相持。江宇率先采取變化，一個反拍正手的變線試圖拉開角度，但質量不是很高，反倒給了陸也機會。

陸也瞅準對角位置，果斷出手，球以極快的速度穿越網線。

“0-15！”

圍觀人群中發出一陣驚呼，剛才的多拍對決十分精彩。

第二分，江宇想嘗試改變落點，將球發向內角位置，但實際落點卻出現了一點偏差，發成了追身。陸也側身讓球的瞬間，球拍像長在手上似的劃出弧線，用一個近乎貼地的切削把球送回江宇的中場。

江宇早有準備，跨步上前就是一記正手暴沖，球帶著強烈的上旋直奔陸也的底線死角。

陸也的反應快得像條件反射，他幾乎是劈叉著滑出去，球拍在離地不足三十厘米的地方撈到球，回球擦著網子飛過，落在江宇根本夠不著的網前。

“0-30！”

圍觀人群中發出議論。

“我靠，發球局先丟2分，6：0的歷史又要重演嗎？”

江宇甩了甩手腕，將前兩分的失利拋之腦后，他必須提升自己的發球質量。

這一次，江宇的拋球偏身體左側，球在最高點停留的剎那，江宇的身體如同擰轉的陀螺，右腿猛地蹬向地面，整個人帶著旋轉的力量向左側傾倒。“啪”的一聲脆響，球拍與球的接觸快得幾乎讓人看不清，黃色的網球拖著淡淡的殘影直奔陸也的反手位.

但陸也通過江宇的動作已經預判來球大概率是內角方向，雙腳提前向中路微調，恰好踏在江宇的發球節奏上，分腿墊步后順勢向左側滑步，手腕輕巧一抖，球拍像有磁性般吸住球，順著來球的旋轉輕輕一送。

這記回球角度刁鉆得近乎貼著邊線飛行，江宇判斷著球的軌跡，猛地向右側撲過去，球拍勉強碰到球，卻沒能控制好方向，球直接飛出了邊線。

“0-40！”

場邊瞬間炸開了鍋，后排的人踮著腳尖往前湊，生怕錯過下一秒的精彩。

“我的天，這黑馬也太能打了吧！”

“江宇這是怎么了，居然被拿到三個破發點？”

議論聲像潮水般涌來，又在江宇拍球的聲響中漸漸平息。

江宇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球拍在掌心轉了半圈。他知道現在不能慌，越是關鍵時刻越要沉住氣。

再次拋球時，他的動作比之前慢了半拍，球的高度也比平時高了些許。

陸也盯著那緩緩上升的網球，瞳孔微微收縮。

江宇在擊球時手臂大幅向上提拉，身體幾乎仰成了弓形，球被狠狠刷過拍面，帶著強烈的上旋沖向空中，劃出一道高高的弧線。

這種球落地后會猛地向上彈起，但陸也不準備后退找空間，他要提前打上升期實現快速反擊。

球落地的瞬間，果然如預期般向上躥升，陸也找準時機側身引拍，正手一記強力回擊，球如同出膛的炮彈般直逼江宇的底線。

球出界了！陸也的戰術是正確的，江宇根本反應不及，可惜他在執行上出現了一個非受迫性失誤。

陸也搖了搖頭，對自己的表現有點不滿。

“15-40！”場邊響起一陣歡呼，江宇終于扳回了一分，他緊握拳頭用力揮了一下。

江宇的下一發帶著破釜沉舟的氣勢，拋球時手腕刻意停頓半秒，球拍后擺幅度幾乎拉成滿月。

“嗖”的一聲，網球擦著中線砸在發球區內角。

陸也幾乎與球同時啟動，身體擰成麻花狀才勉強夠到球，回球擦著網帶滾向江宇的反手位。

江宇早踩著碎步補位，正手如鐵棍般砸出斜線，球重重撞在陸也右側邊線內側。

“30-40！”

江宇的臉頰泛著亢奮的潮紅，連追兩分后，他選擇故意放慢拋球節奏，等著陸也向反手位傾斜重心，就在對方腳步移動的剎那，擊球前他手腕猛地外旋，發球直飛陸也的正手位置。

陸也的反應快得像觸電，跨出的右腳硬生生擰轉方向，球拍劃出詭異弧線，用切削將球送回江宇的網前。

江宇跨步上前準備截擊，卻見網球在地面彈起后卻沒有向前彈，反而向后彈到了網上，等他撲過去時球拍只撈到一片空氣。

“本局陸也勝！局分1：0！”

裁判的聲音被淹沒在圍觀者的驚呼里。

“哦草，那球怎么回事，落地后怎么是往后走的，這怎么接？”

“我知道，是零式削球！”

江宇扶著膝蓋喘氣，汗水順著下巴滴在紅色的場地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痕跡。

陸也抬手示意抱歉，最后那球不在他的預期之內，屬于運氣球。

交換場地時，風突然變大了。

陸也第一發球故意發得淺平，江宇果然如預料般搶攻，正手回球卻被風頂得偏離線路，落在界外。

“15-0！”

陸也第二發選擇了高彈跳的上旋球，江宇選擇后退接球，將球高高吊起，回了一個月亮球，但落點在網前。

陸也沖到網前，在球落地前用手腕輕輕一抖，小球擦著網滾進江宇的空檔。

“30-0！”

之后的兩分同樣沒有出現意外，陸也完成了一個LOVEGAME的保發。

“本局陸也勝！局分2：0！”

再次來到江宇的發球局，在第三局中兩人展開了長達七分的纏斗。

江宇積極嘗試變化，時而像炮彈般轟向邊線，時而用詭異的側旋繞開陸也的防守；陸也則像不知疲倦的機器，一次次在看似不可能的角度救回球，他的反手切削如同帶著魔力，總能讓江宇的進攻無功而返。

當比分打到 30-40時，場上出現了讓所有人屏息的一幕。

江宇連續三次網前截擊都被陸也奇跡般救回，第四次截擊時，他故意把球打向陸也的身后，以為勝券在握。

沒想到陸也像是背后長了眼睛，猛地轉身魚躍，身體在空中舒展成一條直線，硬生生把球勾了回來。

那球飛得又低又飄，擦著網帶滾向江宇的半場，等江宇回身撲過去時，只摸到了一片空氣。

“本局陸也勝！局分3：0！”

第四局，當江宇的反手直線再次出界時，雙方的比分已經來到了4：0。

場邊開始有人離場，他們覺得這場一邊倒的比賽不會再有懸念。

“1號種子也沒希望了，這黑馬真是要黑到底了。”

“有一說一，兩邊打的都好，1號種子實至名歸，是陸也太離譜了。”

但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江宇即將被6：0拿下時，江宇突然在第五局爆發了。

他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脈，發球的角度更加刁鉆，進攻也更加果斷。

在一次多拍的對拉中，江宇連續變換擊球節奏，時而重炮轟殺，時而輕挑網前，把陸也調動得滿場飛奔。

當陸也最后一次回球出界時，江宇猛地跳起來，握緊拳頭嘶吼出聲，聲音里帶著壓抑已久的激動。

這是江宇本場比賽當中拿下的第一局，也是陸也在本次賽事當中丟掉的第一局。

場地外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江宇的臉頰因為激動而漲紅，他看著陸也，眼神里閃爍著好斗的光芒，像是在說：“你看，我做到了。”

陸也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剛才那局的較量讓他真正興奮起來，江宇的韌性遠超預期，并且積極的在尋求變化打開局面，有著極高的戰術素養，這在青少年里是很難得的。

“本局江宇勝！局分4：1！”

之后的比賽開始進入白熱化。陸也的每一次回球都精準得如同手術刀，總能在江宇最意想不到的地方落下。

江宇雖然拼盡全力，甚至打出了幾記堪稱驚艷的進攻，但終究沒能再拿下一局。

當陸也最后一記發球落在邊線內，裁判吹響了結束的哨聲。

“比賽結束，陸也勝！局分 6:1！”

江宇愣了一下，但隨后先一步走到網前，向陸也伸出了手，并笑著打趣道：“這次總能握手了吧？”

陸也沒有猶豫，握手后兩人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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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賽場，江宇的朋友立刻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安慰。

“沒事啊江宇，6:1已經很厲害了，你是第一個從陸也手里拿到局分的人！”

“就是，他簡直不是人，那防守太變態了……”

江宇沒說話，只是仰頭喝著水，礦泉水順著嘴角流進脖子里，冰涼的觸感卻壓不住身體里的燥熱。

他來到休息區，找了個僻靜的位置坐下，朋友識趣地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陪在他身邊。

過了很久，江宇才慢慢低下頭，用毛巾捂住了臉。

“我不想輸的。”

他的聲音微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