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冰冷的空氣涌入鼻腔，陸辰再次在噩夢中睜開了眼。

窗簾縫隙透進的秋末陽光，斜斜地切過房間的角落，精準地照亮了昨晚隨意丟在椅子上的書包一角。

他坐起身，下意識地在枕邊摸索。冰涼的手機屏幕亮起，通知欄簡潔明了：無新信息。

置頂的對話【喵不理包子】下方，依舊是那張昨夜讓他思索良久的表格照片，以及那句冷硬的“了解”。

腦子里閃過這兩天那些混亂的碎片。

演講后臺，書架，醫務室，教室。

還有她提到的白梨。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記憶中那個，希望不是吧。

說來，昨天和林星瑤大致的交涉，他竟然沒多少嫌惡，算是大進步，想來心理問題應該是不會復發了。

不過還是得避開那些貓娘，他可不想再經歷一次被追。

……

混亂的信息流在剛清醒的大腦中沖撞，像是一堆被打散的拼圖。他甩甩頭，把這團亂麻暫時清除。

洗漱，穿衣，動作利落得如同設定好的程序。

早餐是冰箱里冰冷的牛奶和提前買好的三明治，味蕾的刺激感反而能維持某種思維需要的穩定。

他默默地吃完，又放了兩個沒拆封的進書包，那是他的午飯。

然后，就是最重要的一步。

打開儲物柜，拿出畫夾，打開。

里面是他最熟悉的世界：一管管排列整齊的水粉顏料，按冷暖色調分組；鉛筆按不同硬度，從6H到8B，由淺至深排列；調色刀表面擦得光亮如新，橡皮屑被清理得干干凈凈。

指尖拂過畫具冰冷的表面，一種熟悉的掌控感回流，將腦子里那些紛雜的人和事暫時隔絕在畫板之外。

只有這些寶貝，完全屬于他，也獨屬于他。

隨手蹭了幾根線條，嘴角不經意揚起了一點弧度。

隨后，背起比尋常學生略重的畫夾，陸辰踏入了清晨稀薄的光線里。

秋風吹動行道樹上所剩無幾的枯葉，帶著干燥的寒意。他拉了拉外套的領口，步伐穩定地走向學校。

站在學校大門前，他順手拿出手機，打開了微信。

林星瑤也是走讀。

【辰】：在校門，入校。

他有些謹慎的觀察了一下著周圍，稍微等了一下，大抵是沒有貓娘路過。

不多時，手機振動。

【喵不理包子】：1

陸辰放松了一些，前往班級。

此時教室還沒坐滿一半。

空氣里彌漫著剛拖過地板的消毒水味和早餐面包的甜膩氣息。

陸辰的目光習慣性地先掃向靠門的位置。

空著的。

很好。

他走向自己的座位，腳步沒有絲毫停頓。手指卻悄然點開手機屏幕，劃到那個頂著包子頭像的聯系人。

沒有寒暄，沒有多余解釋。只是一個像素點般微小的坐標確認。高效、簡潔。如同那張表格一樣，清晰劃分了彼此的界限和存在的安全區域。

林星瑤隨后才出現在門口。她腳步很慢，似乎有什么煩心事，眉頭是皺著的。

不過這種狀態也沒持續多久。

林星瑤還沒走到座位，就被周小雨一個撲抱摟進懷里，隨后似乎是感受到了安心的氣息，林星瑤露出了微笑。

陸辰垂下眼簾，收起手機，拿出畫板。

正有繪畫的想法呢，他就感到肩膀被猛地一拍。

那胖胖的手掌，都不用回頭，他就能猜到是誰。

“哎老陸！這么早就開工了？”

江山的大嗓門隨即響了起來。

“昨天那招‘鐵砂掌’的熱度還沒下去呢。”

他手舞足蹈的比劃著。

“就剛剛，門口路過倆別班女生，探頭探腦地問我哪個是‘鐵砂掌本尊’，嘖嘖，陸大俠你完全火了啊！”

陸辰翻了個白眼，聲音古井無波。

“沒興趣。”

江山嘿嘿一笑，不再湊近，瞥了一眼紙上的風景速寫。

“真夠專注的……行，你忙你的！”

經過昨天一整天的騷擾未果，江山似乎也習慣了他這幅隨時屏蔽外界進入藝術領域的狀態，搓著手轉身去找其他人八卦了。

他默默地翻開了新的一頁。

林星瑤，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調班申請的報告，還靜靜地躺在抽屜深處。他想起林星瑤微信上的“你定就好，但先別交”。

思索中，寥寥幾筆，一個模糊的背影已經躍然紙上，蓬松的尾巴輪廓占據了不小的面積。

他頓了頓，修長的手指捻起橡皮，不疾不徐地將那個輪廓一點點擦去。鉛灰色碎屑紛紛揚揚落下，空白再次占據了紙面。

鈴響了，早讀，今早數學早讀，按理來說就是正常根據安排，或是上課，或是搞些什么數學有關的活動。

最近畢竟剛開學考，昨天還有一個最難得大題，這個早讀是用來討論這個大題的。

陸辰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拉回。試卷攤開，昨天他用課間時間做了一次，公式和復雜的推導過程占據了大部分視野。

那些數字和符號排列組合，構成了另一種邏輯清晰、可以理解的世界。

大抵是沒落下太多，能跟上。

那要討論這個大題嗎？

陸辰看了看身邊咬著筆頭，一臉腦細胞耗盡樣子的江山。

算了，和他主動交流，雖然沒啥反感，但事件未塵埃落定，班級還要調換，還是先保持點距離什么的。

索性自己研究題目，很快就到了下課。

課間。

喧囂像潮水般涌起。

陸辰幾乎是本能地將速寫本挪到身前，打開一頁新的空白頁。

又是還沒下筆，他感覺到手機在口袋里極輕地震了一下。不是電話，是微信。

【喵不理包子】：柜子，拿書。

手指輕點。

【辰】：1

他放下畫筆，拿起水杯，起身去外面看了下風景。

余光靜靜地看著那個在后排蹲著，腿上疊起厚厚的一沓的林星瑤。

她大概是把一整天需要的書都拿了。

等到林星瑤抱著書回去，陸辰面無表情地拿起水杯，走回教室后方。

安全的距離，精準的避讓。

很好。

事情按照普通的校園日常進行著。

晚飯結束，他去找了一趟老師，回到教室時，陸辰意外地發現江山正得意洋洋地把一張打印出來的畫貼在教室后墻的公告欄上。

“嘿！瞅瞅！胖哥我這技術，絕了！”江山指著那明顯是手繪的Q版漫畫，畫風稚拙但充滿喜感。

上面一個圓滾滾的胖子壓著兩個高個子火柴人，旁邊一個冰塊臉的酷哥帥氣地躍起救人，動作夸張，背景是倒塌的書架。

“昨天那經典瞬間的紀念版！怎么樣？像吧？”

圍觀的幾個男生哄笑起來，七嘴八舌地評價。

“哈哈哈胖哥你把自己畫太胖了！”

“陸辰這撲救姿勢，帥呆了！胖哥你有做少女漫的天賦??！”

“不過說真的，這書柜是不是真該投訴一下？太危險了！”

陸辰的目光在那張漫畫上停留了兩秒。紙上那個用簡單線條勾勒出的自己，懸浮的姿態僵硬，表情是符號化的冷漠。比起昨天那混亂、窘迫、帶著巨大后怕和沉重后果的瞬間，這張畫把它簡化為了一場輕松的鬧劇。

他收回視線，走向自己的座位。

坐下來的瞬間，陸辰看到前排靠門處，林星瑤正指著試卷，對一個一臉茫然的學生講解著什么，神態是認真而可靠的溫和。

她很放松，沒有拘束，頭頂的貓耳在走動時輕微地抖動著，尾巴自然地垂在身后，沒有豎起的警戒，也沒有炸毛。

夕陽透過教室窗戶，將桌椅的影子拉得很長。

教室里嘈雜喧鬧，有人討論漫畫，有人追跑笑鬧，有人趕著抄作業，有人商量周末計劃。

陸辰拿出鉛筆，在速寫本空白的邊緣，無意識地畫起了幾道筆直交錯的線條。

他在線條旁頓了頓，最終還是沒有繼續這個畫面，也沒有擦掉。

抬起眼，目光穿過窗臺，遠遠地看了一眼那片被陽光染成暖橙色的天空盡頭。

夕陽的光暈在畫紙邊緣逐漸淡化。

這是什么呢？

大概是一種模糊的平靜感。

合上速寫本，指尖拂過封面上微涼的硬殼，動作輕得像拂去一片枯葉。

換班之后，要正常生活嗎？

應該可以的吧？

只要……

避開那些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