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瑤的回復很簡單，也很平靜。

【喵不理包子】：對我影響不大，你定就好，但先別交，我想確認一件事，結束后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言簡意賅。

沒有想象中的憤怒質問，沒有委屈控訴，只有一種近乎審視的平靜和一個明確的指令。

沒有預演的任何反應模板與之匹配。

陸辰捏著桌角的指節有些發白。

決定權給他了嗎？

先別交又是什么，延期審理嗎？

【辰】：收到。

懸著的心重重落下，砸出沉悶的失重感，隨之涌上的是更深的迷茫。她不在意？還是……她有自己的謀劃？

陸辰沉默地將手機塞進褲袋，連帶著那份沉重的模版一起。

又順手從抽屜深處拿出早上買的三明治。

塑料包裝摩擦發出細碎的聲響，在安靜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他已經不打算去食堂了，之后如果問題解決不了，公共場合大概都是這樣對付一下。

面包片干硬邊緣有些發白，夾著的火腿薄片色澤寡淡，牛肉餡料微微凝固的醬汁透著可疑的棕黑色。

他沉默地咬了一口，味同嚼蠟。

林星瑤，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思索之際，他忽的感覺旁邊猛地一震。

江山的胖臉猛地湊近，帶著一身剛從食堂油脂里浸過的熱氣，一手端著一杯浮著果粒的深色飲料。

“嘿！老陸，發什么呆呢？品味食堂‘杰作’的深沉內涵？”

看來還是之前對他態度太好了，現在都改叫老陸了。

但又提不起思緒，這個時刻感覺偽裝都覺得累。

“嘗嘗兄弟我的秘制‘黑暗能量水’，獨家配方，保證讓你靈感噴發，畫啥啥行！”

一股過于濃郁的、摻雜了汽水味果汁味的甜膩感直沖鼻腔。

看著還在冒泡的黑暗料理，陸辰不動聲色地向后撤了半步，將手中剩下的半個三明治迅速塞回包裝袋。

“算了。”

聲音干澀，聽不出情緒，像是對著空氣說話。

江山顯然早已習慣他的“冷漠”，目光反而精準地鎖定了他課桌一角半開的素描本。

“哎喲喂！”他像是發現了寶藏，夸張地低呼一聲。

順手把手上的油脂往桌上的紙張一抹，隨后看著陸辰，做出一幅似是想要翻他素描本的架勢，雖然明顯沒要真翻。

“我們陸大俠還擅長畫畫呢。”

陸辰斜眼瞟了一下，半開的地方正好畫著點操場的素描。

那是剛剛最后一節課體育課自由活動時間，他閑的沒事搞得，當時江山偷跑去食堂了，自然是沒看到。

至于他怎么知道的，自然是江山還跑過來問了問他要不要去。

倒也不是不能看，只是下面還夾著那份調班的表。

他眼皮都沒抬，左手精準地“啪”一聲徹底合上了素描本，將那頁申請表嚴嚴實實地夾住，修長的手指不動聲色地將本子按在掌心下。

動作流暢，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冷硬得像一塊拒絕雕琢的石頭。

江山訕訕地縮回手，嘿嘿干笑兩聲，倒也不尷尬，轉而興奮地壓低了聲音：“不過說真的老陸，你那招救美神功真是絕了！論壇都炸了！現在你是風云人物！‘冰山轉校生，一記鐵砂掌，英雄救美震學堂’，嘖，多帶勁！”

他眉飛色舞，仿佛那榮耀有一半是他自己的功勞，小眼睛閃爍著對流量密碼的渴望。“怎么樣？心情不錯吧？接受采訪嗎？獨家爆料，胖哥直擊那種？”

“拒絕提議。”

陸辰說完，便將按著素描本的手移開，從一堆課本中精準地抽出了上午數學課的練習冊。

動作機械，仿佛剛才的對話從未發生過。

江山毫不氣餒，看陸辰沒有厭煩的意思，便又湊了上去看起了數學題。

說著什么你休了兩年，肯定會有些知識拉下，不懂的都可以來問你胖哥之類的話。

隨后，午休，下午課，晚自習。

陸辰聽課都帶著些恍惚，滿腦子思考著轉班的事。

晚自習結束的鈴聲終于刺破沉寂。教室里瞬間喧囂起來，桌椅碰撞聲、嬉笑聲、收拾書包的雜亂聲響織成一片。

陸辰幾乎是第一時間站起身，迅速地整理好自己的畫具和書本，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迫切。

走出教學樓，室外的冷空氣讓他精神一振，也沖刷掉一部分教室里積攢的疲乏。

街道兩旁的路燈昏黃，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顯得有些孤寂。他沉默地走著，手指在口袋里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手機外殼。

終于，在等紅燈的間隙，他快速拿出手機點亮屏幕。

微信圖標上，沒有任何代表新消息的數字角標，置頂的對話【喵不理包子】的對話框下方依舊還是冰冷冷的‘收到’二字。

調班申請表，他最終也沒有寫下一個字，他打算等林星瑤消息來了再說。時間就在沉默的思索和那份報告冰冷的頁面中蹉跎了過去。

他手指動了動，點開了她的頭像。那個頂著包子圖案、用戶名“喵不理包子”的頭像靜靜躺在列表里。最終，他什么也沒發，將手機揣回口袋，走進了單元樓投下的陰影里。

回到家，簡單的洗漱過后，屋內只剩下窗外透進的微光。

陸辰什么都沒做，仰面躺在床上，身體的疲倦和腦內混亂的思緒在安靜中被無限放大。

開學兩天的紛亂畫面——后臺的混亂、書架的撞擊、王老師的語言、周小雨意味不明的目光、黑板上無法真正沉浸的數學題……交替閃爍。

最終定格在林星瑤在醫務室抱著自己尾巴揪毛的身影。

手腕上被貓尾纏繞時那種毛茸茸、緊致有力的觸感還依然存留，上面甚至還有紅痕。

他再次摸出手機，屏幕幽光照亮他沒什么表情的臉。無意識地解鎖屏幕，指尖劃過設置，劃過空空如也的通知欄，最后停留在那個置頂的頭像上。

指尖懸停在輸入框上方，仿佛有千言萬語，最終都凝結成一片沉寂的空白。解釋？道歉？再次確認她的意愿？似乎都失去了意義，也找不到合適的切入點。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退出微信，準備關機結束這紛亂的一天時——“嗡！”

手機在掌心毫無預兆地震動了一下！

【喵不理包子】發來了一張圖片。

心臟像是被無形的手攥緊，猛地一跳。陸辰屏住呼吸，指尖有些僵硬地點開那個閃爍的圖片圖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