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節課結束，午休鈴聲終于響起。

食堂的喧囂混合著飯菜香氣，化開了學生們上課的疲憊。學生們端著餐盤穿梭著。

林星瑤和周小雨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盤子里的飯菜色香味俱全，可林星瑤拿著筷子，卻有些食不知味。每一次吞咽，喉嚨都像是被無形的稻草梗住，難以下咽。

周小雨的餐盤堆得像小山丘。她扒拉了兩口飯，立刻像小麻雀一樣開啟了話題，臉上是藏不住的興奮。

“瑤瑤！醫務室獨處那么長時間，氣氛肯定很微妙吧？陸辰他……是不是私下跟你說什么悄悄話了？”

她湊近些，眼里的八卦光芒灼灼逼人，聲音刻意壓低卻壓不住那股勁頭，“我跟你說，像他這種外表冷冰冰的人，內心肯定都是那種藏著火山的?！?

林星瑤的心跳漏了一拍。

醫務室。那個充斥著消毒水氣味、陽光顯得有些蒼白的地方。

冰冷的醫用推車桌面。泛著熒光的手機屏幕。那個極其刺眼的二維碼。陸辰站在幾米開外，用一種公事公辦到近乎冷酷的口吻說著“麻煩”，說著“信息傳遞、風險規避預案”。

他的聲音毫無波瀾，像是完成一項機械指令。

【為了生存，只能接受……毫無選擇余地的‘最優解’?！?

她屈從了。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安全感，為了不再次社死，在心底最深沉的厭惡和無力中，顫抖著掃碼，讓那個名字出現在了手機上。

【‘辰’已成為您的好友】

冰冷的文字宣判。

她嘗試在微信上道了歉，說明了情況，可卻絲毫沒讓無力的感覺減退。

又想到課余時間王老師給的那張協議，說著客觀事實，闡述著陸辰轉班目的的那張協議。

“……沒什么?！绷中乾幋瓜卵酆?，盯著餐盤里一顆顫巍巍的青豆，聲音輕得像囈語，

她避開了所有實質性的接觸描述，尤其是那個“解決方案”。

“只是分析了下摔倒意外?！彼韲蛋l緊，聲音干澀。

“‘分析意外’？”周小雨一臉‘我才不信’的笑，拖長了尾音，“這借口多沒勁?。为毾嗵幉攀侵攸c，心跳加速了沒？”...

周小雨咽下一大口飯，眼睛亮得驚人，從口袋里神秘兮兮地掏出那個淺米色信封：“瑤瑤！時機正好！待會兒吃完飯……”

她壓著聲音，卻壓不住那股子策劃大案的興奮勁頭，“你上午說的那個道歉信大計劃，我已經有想法了！”

林星瑤抬頭看了看周小雨。

周小雨還沉浸在自己的藝術里。

“你看，我先去把他約到東邊實驗樓后的小竹林！那里清靜，夕陽穿過竹葉斑駁地灑下來……氛圍感絕了！你拿著信突然出現，‘意外’碰面……嘖嘖，完美開場！再配上你今天的淺藍色發帶，清新又動人，絕對讓他眼前一亮！”

林星瑤只覺得那封信刺眼無比，胃里一陣翻攪。

現在連她最初想用于普通的撇清關系，說明自己想法的道歉信，都要被包裝成少女心動的道具了嗎？

小雨的劇本只會讓這荒謬的誤會雪上加霜。

早上她想怎么說來著……

算了。

“不用送了。”她艱難地開口，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拒絕。

“為什么??？！”周小雨瞬間垮下臉，一臉的不理解和不贊同，“場地、時機、你的造型……絕對天時地利人和！”

她把信拍在桌子上，“你這可是正兒八經的道歉信，態度必須到位！哪能隨便一句‘不用了’就糊弄過去？”

“真不用?！绷中乾幹貜偷?，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筷子，“因為……”

她深吸一口氣，只想徹底斬斷周小雨的想法：“我們…在醫務室加微信了?！?

時間仿佛停滯了一瞬。

周小雨眼睛猛地睜大，捏著信封的手指一松，信紙輕飄飄滑落在地。

“加……加了？！”

她從指縫里發出倒吸冷氣的嘶嘶聲，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躥紅。

她死命掐著自己的大腿，強忍著不跳起來，還不忘緊張地左右瞟了一眼，壓低嗓子：“瑤瑤！這么大的進展你怎么不早說！害我白擔心你表白失??！”

她看著林星瑤憋得通紅（實為氣悶）的臉，眼中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急切：“你是不是傻呀！都加上了，線上機會不是來了嘛！結果你剛才還瞞著不說？害我還在這絞盡腦汁設計線下方案！”

看到周小雨這副完全理解偏差的模樣，林星瑤心里一沉，意識到了自己剛剛說的偏向性，趕緊補救，試圖將話題拉回解決矛盾和避免接觸的務實層面：“我已經微信上把基本的歉意表達了……”

她松開掐大腿的手，一把抓住林星瑤擱在桌上的手腕，聲音帶著點“替好友錯過良機”的焦灼：“你呀你！是不是又不好意思了？覺得進展太快？”

“哈！我就知道！”周小雨一拍桌子，聲音再次低下去，眼睛亮得驚人，“線上破冰第一步！這就是最好的開始??！什么避免意外，那都是掩飾心動的借口！”

“陸辰他私下行動都快成這樣了，醫務室獨處＋主動加微信，這信號夠明顯了！”她松開手，興奮地搓著手，像只發現寶藏的倉鼠：“線上鋪墊有了，下一步就該線下鞏固啊！那個小竹林計劃不能廢，正好升級！”

她掰著手指數，“夕陽+獨處+和解氛圍……這不就是偶像劇標準場景嘛！”

她雙眼放光地拽林星瑤袖子，語速飛快：“姐妹，機不可失！放學后咱就去踩點！你換上那條淺藍色連衣裙，夕陽里一出現，絕對秒殺！我連你走出來的角度都想好了……”

林星瑤聽著周小雨這完全脫離“解決問題”范疇，一路沖向“戀情升溫”的興奮規劃，胃里翻攪的惡心感更重了。

王老師那張簽了字就能切割的協議書，陸辰冰冷的二維碼，還有此刻沉浸在浪漫劇本里的周小雨，這些碎片瞬間擊中了她累積的無力感。

“夠了！小雨！”

林星瑤猛地站起來，凳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我希望自己處理我的事！”

她聲音不大，但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近乎冰點的堅決。

周小雨被這突如其來的拒絕和語氣弄懵了，下意識眨了眨大眼睛：“瑤瑤？”

林星瑤臉色更加蒼白了一分，她意識到自己語氣過分了，周小雨并不知道情況。

但她還是這么說了。

她冷靜不下來了。

“我自己會處理。”

她深吸一口氣，看也不看地上那封諷刺的道歉信，也不管周小雨怔愣錯愕的表情，轉身大步沖出了食堂喧鬧的人潮。

身后，仿佛還能感受到周小雨那混雜著不解和被澆滅熱情的委屈目光，但林星瑤已顧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