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未宣之于口的洶涌情愫，那些長達七年的沉默守望，似乎都在這一刻找到了最熨帖的安放之處。不需要更多的言語，一個眼神，一個緊握的手，一個嫌棄又縱容的表情，便已勝過千言萬語。

過了好一會兒，林鈺的目光才緩緩下移，落在地板上那幾張被韓書言團成一團、又被她阻止扔掉的泛黃票根上。它們像被遺棄的、承載著厚重秘密的證物，靜靜地躺在光潔的地板上。

她輕輕掙了掙被韓書言緊握的手。韓書言下意識地收緊了力道，像是怕她跑了。

“松手啦，”林鈺失笑，語氣帶著點嗔怪，“票都皺了?！彼疽獾厣系钠备?。

韓書言這才有些不情不愿地松開手，目光追隨著她。林鈺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將那幾張皺巴巴的票根一一撿起，放在掌心，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稀世珍寶。她用手指細細地將它們撫平，盡管邊緣的卷曲和歲月的痕跡無法完全抹去。

“七年呢……”她低聲呢喃，指尖撫過那些模糊的日期和依舊清晰的、屬于她的名字。每一個日期都像一枚小小的印章，敲在她心上，印證著那段她未曾察覺的漫長時光。

韓書言站在一旁，看著她珍視的動作，耳根剛剛褪下去的紅暈似乎又有卷土重來的趨勢。他別開視線，故作輕松地清了清嗓子：“陳年舊賬，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绷肘曁痤^，認真地看著他，眼中閃爍著溫柔而堅定的光芒，“比任何東西都好看?！彼D了頓，像是下定了決心，終于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心底、一直被她刻意回避的問題，也是解釋她當初為何會出現在他家門口的關鍵：

“韓書言，”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天晚上……下那么大的雨，我抱著箱子蹲在你家門口，狼狽得像條落水狗……你為什么……會開門？”

這個問題，像一個鑰匙，終于要打開那個被她塵封在記憶角落、帶著屈辱和冰冷的夜晚。

韓書言臉上的那點不自在瞬間凝固了。他沉默下來，目光變得有些復雜，銳利中帶著一絲沉沉的冷意。他走到窗邊，背對著林鈺，望向窗外。午后的陽光勾勒出他挺拔卻略顯僵硬的背影。

“為什么？”他重復了一遍，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冰冷的嘲諷，卻不是針對林鈺，“因為周哲那個混蛋給我打了個電話。”

“周哲？”林鈺的心猛地一沉。這個名字，像一根刺，扎進她剛剛被暖意包裹的心房。周哲，她的前男友，那個在暴雨夜將她掃地出門的男人。

“嗯?！表n書言的聲音冷得像冰，“就在你敲門前的十幾分鐘。他打電話給我，語氣‘誠懇’得很，說什么你們吵架了，你一時沖動跑出去了，外面雨大，怕你出事，但他自己‘不方便’出來找你，所以‘拜托’我這個‘老朋友’幫忙留意一下，看你會不會‘犯傻’跑到我這邊來?！?

他轉過身，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和譏誚：“他倒是挺‘了解’你，知道你沒地方可去，也知道……你可能會來找我?！弊詈蟀刖湓挘f得有些含糊，眼神卻銳利地掃過林鈺的臉。

林鈺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想起了那個混亂而冰冷的雨夜。她和周哲爆發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爭吵。導火索是她無意中在周哲電腦上看到的聊天記錄——他和另一個女人露骨的調情，以及他輕描淡寫地對朋友說：“林鈺？挺懂事的，家里也幫得上忙，先處著唄?！蹦且豢?，她感覺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笑話。什么愛情，什么未來，不過是她單方面編織的幻夢。她質問，換來的卻是周哲惱羞成怒的咆哮和一句讓她渾身血液都凍住的輕蔑：“你在我這兒住了這么久，吃我的用我的，現在跟我談感情？林鈺，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要滾就滾干凈點！”

巨大的屈辱和心碎讓她失去了理智，她沖進房間，胡亂地將屬于自己的東西塞進一個紙箱，甚至帶走了那張刺眼的、鑲著水晶邊框的婚紗照——那是周哲母親硬塞給他們的，說是提前準備的“喜慶”。她抱著那個沉甸甸的箱子，像個游魂一樣沖進了瓢潑大雨里。無處可去，京城的萬家燈火，沒有一盞屬于她。父母遠在千里之外的小城，朋友大多已婚或有伴侶，深更半夜……她腦子里一片空白，雙腳卻像有自己的意識，帶著她來到了韓書言家樓下。那個總是一臉嫌棄、說話刻薄，卻會在她真正需要時默默伸出手的朋友家門口。

原來……是周哲“通知”他的。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比那晚的雨水更冷。周哲的“好意”背后，是赤裸裸的算計和羞辱！他算準了她無處可去，也算準了韓書言這個“老朋友”會看在情分上收留她這個麻煩，既顯得他“大度”，又徹底撇清了關系！

“所以……你開門，是因為他打了電話？”林鈺的聲音干澀，帶著濃濃的苦澀和自嘲。原來，連這最后的容身之所，也帶著前男友施舍般的“安排”？

“放屁！”韓書言猛地低喝一聲，打斷她的自傷自憐。他大步走回她面前，眉頭緊鎖，眼神銳利得如同刀鋒，直直刺入她的眼底，帶著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怒意，“林鈺，你腦子里在想什么？我是因為他那個狗屁電話才開門的？”

他深吸一口氣，胸膛起伏，似乎在壓抑著翻涌的情緒，聲音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沉痛和認真：

“我開門，是因為那是你！”他指著門口的方向，語氣斬釘截鐵，“是因為外面下著瓢潑大雨！是因為我看到監控里，你抱著那個破箱子，像個被遺棄的傻子一樣蹲在那里發抖！是因為……”他頓了一下，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是因為我認識你七年，從來沒見你那么狼狽過！”

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她，一字一句，清晰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