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星軌穹頂之上懸著絕對的公正，是用千萬個被規訓的影子搭成的天平。指針永遠停在“秩序”那端，誰若敢伸手撥弄，就會被釘在“失格者”的恥辱柱上，讓影子在烈日下炙烤成灰。

可總有人不信。

有人在焚書的火堆里藏下一頁未燃盡的詩，字里行間爬滿對“例外”的渴望；有人在監控鏡頭的死角里，用指甲在墻上刻下被抹去的名字，血痕暈開時像極了未被命名的星；有人站在萬人唾罵的廣場中央，說“公正不該是削掉棱角的圓，該是讓每道棱角都能反光的鏡”——哪怕下一秒就被按進冰冷的“矯正艙”，記憶被絞成碎片。

他們說反抗是徒勞的。壓迫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你掙斷一根線，就有十根線勒進肉里，直到把你的骨頭磨成順從的粉。

可那些藏在灰燼里的詩，總會被某個失眠的人拾起，在月光下拼出半句“自由”；那些刻在墻上的名字，總會被某個迷路的孩子看見，在心里種下一顆“為什么”的種子；那些被絞碎的記憶，總會在某個午夜，變成某個人突然的心悸，某滴無名的淚，某句脫口而出又咽下的“我好像忘了什么”。

絕對的公正或許永遠懸在觸不到的穹頂，但反抗從來不是為了觸到它。是為了讓天平搖晃的瞬間被看見，是為了讓“例外”的星火不熄滅，是為了讓后來者抬頭時，能在被規訓的天空里，找到一塊屬于“人”的、不那么平整的角落。

就像有人在廢墟里養著一朵見不得光的花，根須扎在碎玻璃里，花瓣卻朝著裂縫外的微光，執拗地開。

它或許永遠等不到春天，但開花本身，就是對寒冬最鋒利的回答。

離硯合上了母親留下的信，記不清這到底是第幾次失眠，母親的死究竟是不是意外？中央塔還在醞釀什么？

億萬載光陰流轉之后星軌共和，人類用記憶錨點技術構建了社會秩序——每個人的核心記憶會被提取為實體化的“星晶”，存儲于中央塔，作為身份與道德的憑證。一旦星晶破碎或被篡改，人會失去對應的記憶，甚至被判定為“失格者”，驅逐至城外的“霧墟”實則就是一座大型監獄。

離硯看著自己的星晶，它早已因為各種猜疑覺醒而變成暗紅色，暗紅代表的是重刑犯，抹除記憶也達不到效果，他們只會被關在牢里受盡折磨。

離硯嘆了口氣，拿出一個小芯片植入進去，這是媽媽最后留下的東西，芯片植入完發出耀眼的白光，星晶變透白了。

離硯今天要上門給一對夫妻畫肖像，在中心區這一塊富人們都很喜歡離硯的畫，仿佛有種獨有的魅力，不管是他的畫，還是他這個人都著極具吸引力，一雙狐貍眼生的嬌媚，但是看人時又是那么的冷漠疏離，精致立體的五官，一頭淺藍長發顯得這個人更加的高貴神秘。

等到時間差不多，離硯收拾好東西就出門了，那對夫妻派了司機來接，司機時不時就從后視鏡看他，外間流傳這位話說顏值很久了，現在看到真人才是真的驚艷，離硯懶得管，閉上眼睛假寐。

到別墅，司機為離硯打開了車門。

“離先生，這邊請。”管家福伯的聲音像浸過蠟的棉線，溫和卻毫無溫度。他引著離硯穿過種滿月光藤的回廊，藤蔓上的露珠墜落在黑曜石地面，折射出細碎的光，像被打碎的星晶殘片。

畫室在別墅二樓，整面墻都是落地玻璃，正對著庭院里的葡萄架。架上的紫葡萄垂成沉甸甸的串，晨霧在果皮上凝成薄霜，看著格外誘人。離硯剛把畫架支穩，就聽見樓梯傳來腳步聲——顧衍之扶著蘇晚晴走了進來。

顧衍之穿著深灰色絲綢睡袍，領口松垮地敞著，露出頸間一枚鴿蛋大的星晶吊墜，那是中央塔特批的“記憶特權憑證”，只有在星軌共和積累夠“社會貢獻值”的頂級權貴才能擁有。他的星晶泛著溫潤的暖金色，記錄著三十年商海沉浮的“光輝記憶”，在中央塔的檔案里，他是“規則的完美遵守者”。

蘇晚晴則裹著米白色羊絨披肩，臉色蒼白得像宣紙。她的星晶是枚嵌在發間的藍寶石，據說記錄著她與顧衍之“從校服到婚紗”的完美愛情，可離硯在她抬眼的瞬間，卻捕捉到那藍寶石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灰翳——那是被強行壓抑的恐懼，像水墨畫里暈開的墨點，藏在最光鮮的底色下。

“離先生，麻煩你了。”蘇晚晴的聲音很輕，指尖無意識地絞著披肩流蘇，“我想畫一幅……他喂我吃葡萄的樣子。就像我們剛結婚時那樣。”

顧衍之笑了笑，伸手攬住她的肩，動作自然得像排練過千百遍：“晚晴總念著過去。”他轉身走向窗邊的水晶盤，那里面盛著剛從架上摘下的葡萄，紫得發黑，“嘗嘗？今早剛摘的，你最喜歡的品種。”

離硯握著畫筆的手頓了頓。他注意到顧衍之拿起葡萄時，先用銀質水果刀削掉了蒂，指尖避開了果肉，只捏著蒂部。而蘇晚晴張嘴時，睫毛劇烈地顫了一下，像被風吹動的蝶翼。

陽光穿過玻璃，在畫布上投下菱形的光斑。離硯的筆尖在顏料盤里調和著光影——顧衍之的側臉線條鋒利，下頜線繃得很緊，看似溫柔的眼神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蘇晚晴微仰著頭，嘴唇碰著那粒葡萄，舌尖還沒卷進去，喉結卻先動了動，像是在吞咽什么無形的東西。

“咔嗒。”

細微的碎裂聲。不是葡萄皮，更像……瓷器落地？離硯猛地抬頭，看見蘇晚晴的瞳孔驟然放大，臉色從蒼白變成青灰，嘴角溢出淡紫色的泡沫。她抓著顧衍之的手腕，指甲幾乎要嵌進對方的肉里，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像被掐住的鳥。

顧衍之的表情凝固了，手里的葡萄滾落在地，紫色的汁液濺在米白色披肩上，像綻開了一朵詭異的花。“晚晴！”他想去扶，卻被蘇晚晴猛地推開，她踉蹌著后退，撞在畫架上，畫布被撞得歪斜，顏料潑灑出來，正好覆蓋在那未完成的肖像上——將顧衍之的“溫柔”和她的“順從”，都糊成了一片混沌的色塊。

三秒后，蘇晚晴倒在了地上，發間的藍寶石星晶失去光澤，像死了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