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里死一般的寂靜，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數百道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牢牢鎖定在露臺入口處那對緊緊相擁的身影上。

蘇晚晚那句石破天驚的告白還在眾人耳邊嗡嗡作響，而顧言那個堅定回應的擁抱，更是將這場生日宴推向了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高潮。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一秒，兩秒……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蘇晚晚緊緊抱著顧言，將滾燙的臉頰深深埋在他帶著清冽氣息的西裝前襟，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沖破肋骨。

酒精的微醺、告白的沖動、以及此刻被數百人圍觀的巨大羞赧和后怕交織在一起，讓她渾身發軟，大腦一片空白。

蘇晚晚只能死死地抱著顧言，像抓住狂風巨浪中唯一的浮木，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蘇晚晚不敢抬頭，不敢去看周圍人的表情，更不敢去看顧言的臉。

剛才那不顧一切的勇氣在寂靜中迅速消退，只剩下無盡的忐忑：

他…會怎么回應？

他會覺得蘇晚晚太沖動、太丟臉嗎？

顧言清晰地感受到懷中嬌軀的顫抖和那狂亂的心跳。

顧言的手臂依舊有力地環抱著蘇晚晚，像一道堅實的屏障，將蘇晚晚護在自己的世界里，隔絕了身后所有探究、震驚、甚至可能帶著嘲弄的目光。

蘇晚晚的告白，帶著酒氣的灼熱和孤注一擲的赤誠，像一道驚雷，徹底劈開了顧言心中最后那點名為“理智”和“克制”的薄冰。

不再需要權衡身份，不再需要顧忌協議，不再需要壓抑那早已洶涌澎湃的情感。

顧言微微低下頭，溫熱的呼吸拂過蘇晚晚敏感的耳廓，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喑啞的溫柔，清晰地傳入蘇晚晚耳中：

“晚晚，我們…出去說。”

不是拒絕！

也不是尷尬的沉默！

蘇晚晚緊繃的神經驟然一松，幾乎要軟倒在他懷里。

蘇晚晚依舊埋著頭，像只受驚的小鴕鳥，只胡亂地點了點。

顧言保持著環抱蘇晚晚的姿勢，手臂微微用力，以一種保護性的姿態，半擁半扶著蘇晚晚，轉身，在數百雙眼睛的注視下，步伐沉穩地走向通往花園露臺的玻璃門。

顧言沒有看任何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臂彎里這個為顧言帶來驚濤駭浪的小女人身上。

玻璃門在他們身后無聲地合上，隔絕了宴會廳內瞬間爆發的、壓抑不住的嗡嗡議論聲。

璀璨的燈火和喧鬧的人聲被拋在身后，露臺上只有清冷的月光和遠處湖面泛起的粼粼波光，空氣里彌漫著夜來香清幽的芬芳，世界瞬間安靜下來。

清涼的夜風拂面，讓蘇晚晚發燙的臉頰和混沌的大腦稍稍清醒了一些。

蘇晚晚終于鼓起勇氣，微微抬起頭，脫離了顧言的懷抱，但身體依舊緊挨著顧言，仿佛汲取著力量。

月光如水，溫柔地灑落在顧言的臉上。

顧言此刻不再是宴會廳里那個沉穩得體的蘇家女婿，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著蘇晚晚從未見過的、濃烈得化不開的情緒——是心疼，是自責，是壓抑了太久終于破土而出的滾燙愛意，還有一絲…蘇晚晚看不懂的復雜痛楚。

“晚晚…”

顧言的聲音低沉得厲害，帶著一種砂礫般的質感。他抬起手，帶著薄繭的指腹，極其輕柔地、小心翼翼地拭去蘇晚晚臉頰上未干的淚痕。

那動作珍重得仿佛在觸碰易碎的珍寶。

“對不起?！?

顧言看著蘇晚晚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讓你等了這么久?！?

蘇晚晚的心猛地一跳，呼吸都屏住了。

月光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陰影，讓顧言此刻的神情顯得格外深邃而認真。

“是我的錯。”

顧言的聲音里帶著深深的自責。

“我一直在猶豫，在退縮，被那些…不該有的東西束縛著?！?

顧言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最準確的詞語，目光卻始終牢牢鎖住蘇晚晚。

不曾移開半分。

“協議的身份，外界的眼光，還有…我那點可笑的自尊心。它們像是一把枷鎖一樣，讓我不敢…也不能，回應你的心意?！?

蘇晚晚的眼淚又控制不住地涌了上來，不是委屈，而是被顧言話語里的痛楚和坦誠深深觸動。

“我害怕?！?

顧言的聲音更低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這是顧言第一次在蘇晚晚面前袒露這樣的情緒。

“害怕給不了你最好的，害怕配不上你的純粹和熱烈，更害怕…這只是一場夢，夢醒了，我還是那個一無所有的顧言。”

顧言自嘲地勾了勾唇角，那弧度在月光下顯得有些苦澀。

“不是夢！阿言！”

蘇晚晚急切地抓住顧言的手臂，聲音帶著哭腔。

“我喜歡你，是真的！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是真的！不是因為協議！不是因為蘇家！就是因為你！因為你是顧言！”

蘇晚晚用力地強調著，仿佛要將自己的心意刻進他的骨血里。

顧言反手握住蘇晚晚那微涼的小手，緊緊包裹在自己溫熱寬厚的掌心。

顧言的眼神因為她的急切告白而變得更加柔軟，那份濃烈的痛楚漸漸被洶涌的愛意覆蓋。

“我知道，晚晚?！?

顧言凝視著蘇晚晚，月光落在顧言眼中，像融化的星辰，璀璨而溫柔。

“我看到了。你的畫，你的笑容，你每一次笨拙的靠近，你毫無保留的維護，還有…你走進我那個小小的世界時，那份毫無芥蒂的真誠…我都看到了，也都…記在了心里?！?

顧言抬起另一只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指尖帶著微顫的暖意，描繪著她蘇晚晚那精致的眉眼。

“所以，對不起。”

顧言再次重復，聲音卻不再是沉重的自責，而是帶著一種塵埃落定般的釋然和堅定。

“對不起讓你不安，讓你等待。也謝謝你…晚晚，謝謝你像一道光，毫無預兆地闖進我的生命，照亮了我所有自以為是的灰暗。”

蘇晚晚的淚水無聲滑落，卻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巨大的幸福將她淹沒。

蘇晚晚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等待著他最終的宣判。

顧言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這帶著花香的清冽空氣和眼前的人兒一起刻入肺腑。

顧言微微低下頭，兩人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溫熱的呼吸交纏。

顧言看著蘇晚晚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著小小的、淚光閃閃的自己。

顧言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宣告般的鄭重，穿透了寂靜的夜：

“晚晚，我也喜歡你?！?

顧言頓了頓，仿佛要將積攢了太久的愛意一次性傾注出來：

“很喜歡很喜歡?！?

每一個字，都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層層疊疊的漣漪。

“不是因為協議，不是因為責任。”

“只因為是你?！?

“蘇晚晚?！?

最后的三個字，被顧言念得無比珍重，如同最神圣的誓言。

巨大的喜悅如同煙花在蘇晚晚的腦海中轟然炸開！

蘇晚晚再也控制不住，淚水洶涌而出，嘴角卻高高揚起，綻放出一個比月光還要璀璨的笑容。

蘇晚晚猛地踮起腳尖，伸出雙臂，再次緊緊抱住了顧言的脖子，將臉埋進顧言的頸窩，帶著哭腔的聲音悶悶地響起，充滿了失而復得的狂喜：

“阿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顧言收緊了手臂，將蘇晚晚纖細的身體完全納入自己懷中，下巴輕輕抵著她的發頂，感受著蘇晚晚身體的顫抖和那份毫無保留的依賴。

心中那道無形的枷鎖徹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無比充盈的踏實和溫暖。

顧言閉上眼，深深汲取著蘇晚晚發間的淡淡馨香，仿佛擁抱著整個世界。

月光靜靜地流淌，將露臺上相擁的身影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銀輝。

晚風溫柔地拂過，撩動著蘇晚晚的發絲和顧言的衣角。

遠處宴會廳的喧囂仿佛成了另一個世界的背景音。

此刻，這里只有他們，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只有那份終于撥云見日、水到渠成的深情。

蘇晚晚在顧言懷里蹭了蹭，抬起淚痕未干卻盛滿星光的小臉，帶著一種劫后余生般的嬌憨和甜蜜的委屈：

“那你…現在是我的男朋友了嗎？”

顧言低頭，看著懷里這個讓自己心尖發軟的女孩，眼底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

顧言輕輕吻去蘇晚晚睫毛上殘留的一滴淚珠，動作珍重而虔誠。

“是。”

顧言的聲音帶著笑意和無比的篤定。

“不止是男朋友。”

顧言頓了頓，望進蘇晚晚清澈的眼眸深處，一字一句，許下承諾：

“是想要和你共度余生的人?！?

蘇晚晚的眼中瞬間綻放出比星辰更耀眼的光芒。

蘇晚晚不再說話，只是用力地抱緊顧言，將所有的幸福和愛意都融在這個無聲卻勝過千言萬語的擁抱里。

露臺的玻璃門內，幾個偷偷摸摸的身影迅速縮了回去。

蘇景珩捂著嘴，笑得肩膀直抖，對著同樣在門邊“偷窺”的蘇翊辰和蘇墨宸擠眉弄眼：

“成了成了！我就說嘛！咱家小祖宗出手，哪有拿不下的！”

蘇翊辰溫潤的臉上也滿是欣慰的笑意，輕輕推了推眼鏡。

蘇墨宸看著月光下那對相擁的身影，眉頭雖然習慣性地微蹙，但眼底最后一絲審視也終于徹底散去，化作一絲不易察覺的、兄長般的柔和。

蘇墨宸轉身，對著不遠處同樣在默默關注著露臺的蘇正宏和林婉儀，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林婉儀早已紅了眼眶，靠在丈夫肩頭，用手帕輕輕按著眼角，聲音哽咽卻充滿喜悅：

“太好了…正宏，太好了…”

蘇正宏攬著妻子的肩膀，威嚴的臉上也露出了釋然和滿意的笑容，看著露臺上女兒依偎在顧言懷中的身影，低聲感嘆：

“是啊…心之所向，才是歸途?！?

這句話，正是當初蘇翊辰點醒顧言時所說。

露臺上，月光見證了遲來的回應，也照亮了愛情真正的起點。

那份名為“協議”的契約，在這一刻，終于名存實亡。

取而代之的，是兩顆心毫無保留的靠近，是名為“相愛”的永恒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