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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衰老倒影

告解室里那短暫而恐怖的“樹脂記憶”所帶來的窒息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在陳清的心頭,久久未能消散。指尖被苦艾酒洗凈后殘留的微紅刺痛感,以及空氣中那濃烈、刺激、混雜著松節(jié)油氣味的苦艾酒余韻,都在時刻提醒著他這座教堂的詭異本質(zhì)。

他站在空曠、陰冷的中殿中央,腳下是冰涼光滑、布滿灰塵的石磚。手中冰涼的抹布和半桶渾濁的清水,此刻成了他與這詭異空間僅存的、脆弱的聯(lián)系。索倫神父早已離開,巨大的寂靜如同沉重的棺蓋,籠罩著整個教堂。唯有窗外持續(xù)不斷的雨聲,敲打著彩繪玻璃,發(fā)出沉悶單調(diào)的聲響,像無數(shù)細小的手指在叩擊著棺材板。

他強迫自己開始工作。從地窖上來后,告解室暫時無法再進,那就先從中殿地面開始。他擰干抹布,俯身擦拭著腳下冰冷的石磚。灰塵被水潤濕,變成灰黑色的泥漿,在他手下逐漸顯露出石磚原本灰白的底色。動作機械而重復(fù),冰涼的濕意透過粗糙的布面?zhèn)鬟f到掌心,帶來一種近乎麻木的清醒。

地窖里“鹽阻污血,酒凈記憶”的箴言,告解室樹脂中1953年的恐怖吊死畫面,合同羊皮紙上那相同的氣息……這一切碎片如同沉船的殘骸,在他意識的深海中若隱若現(xiàn),散發(fā)著不祥的微光。他口袋里的第七號鑰匙沉甸甸的,貼著大腿內(nèi)側(cè)的皮膚,冰冷堅硬。那把鑰匙的齒口帶著油膩的光澤,合同尾頁第七個指印上那抹鮮紅的血漬……他不愿深想,卻又無法停止思考。

不知不覺,他擦拭到了祭壇正前方,那片不久前曾滲出柏油狀粘液、匯聚出“1888.7.7”數(shù)字的區(qū)域。地面顏色似乎比其他地方略深一些,空氣里那股鐵銹的腥氣也仿佛殘留著一絲余韻。他蹲下身,更加用力地擦拭著這塊地磚,仿佛這樣就能抹去那不詳?shù)暮圹E。

抬起頭,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撞上了祭壇上方那巨大的十字架。在昏暗的光線下,它如同一個扭曲的黑色剪影。鐵銹的暗紅瘢痕在陰影中如同凝固的血液,爬滿了木質(zhì)的框架,甚至蔓延到了耶穌像的軀體上,讓那受難的輪廓顯得更加猙獰可怖。陳清移開視線,不愿再看。

他的目光落在了十字架后方那面巨大的、占據(jù)了大半面墻壁的彩繪玻璃窗上。這是教堂里最宏偉的一面彩窗,描繪著圣母加冕的莊嚴(yán)場景。即便蒙著厚厚的灰塵,那些斑斕的色彩——圣潔的藍、高貴的紫、溫暖的黃、熾烈的紅——依然在窗外透入的天光和教堂內(nèi)昏暗油燈的交織下,散發(fā)著一種幽深、神秘、甚至帶著幾分妖異的美感。光線透過彩窗,在地面投下色彩迷離、微微晃動的光斑。

灰塵。厚厚的灰塵覆蓋著彩窗的表面,模糊了圣像的容顏,掩蓋了細節(jié)的光輝。作為清潔工,擦拭彩窗,讓神圣的光輝重新透入,似乎是職責(zé)所在。合同上,除了那血紅的第七條“禁止觸碰彩窗背面”,并沒有明確禁止擦拭正面。

陳清猶豫了。告解室的恐怖經(jīng)歷讓他心有余悸,任何“清潔”行為在這座教堂里都可能觸發(fā)未知的禁忌。但看著那宏偉卻被灰塵遮蔽的圣像,一種源自職業(yè)習(xí)慣的、近乎強迫癥的沖動,又在他心底滋生——太臟了,需要擦拭干凈。

他瞥了一眼墻角鑰匙板上空著的第七號位置,又摸了摸口袋里那把冰冷的鑰匙。最終,他還是下定了決心。正面擦拭,應(yīng)該……沒問題吧?畢竟規(guī)則只禁止觸碰背面。

他走到工具架旁,那里有一架專門用來擦拭高處的木質(zhì)人字梯。梯子很舊,木頭有些地方已經(jīng)發(fā)黑開裂。他將梯子搬過來,小心翼翼地架設(shè)在巨大的彩窗前。梯子很高,頂端幾乎觸及彩窗的最高點。他爬了上去,一手提著裝了半桶清水的桶,一手拿著干凈的濕抹布。

越靠近彩窗,空氣中那股混合著灰塵、陳舊木質(zhì)和一絲若有似無的鐵銹腥氣就越發(fā)明顯。他站在梯子頂端,彩窗的細節(jié)在眼前放大。圣母低垂的眼瞼,天使揮舞的翅膀,繁復(fù)的花紋和衣飾褶皺……都被一層灰蒙蒙的“面紗”所覆蓋。他擰干抹布,深吸一口氣,伸出手,將濕布輕輕按在了彩窗左下角的一小塊區(qū)域——一個描繪著百合花圖案的藍色玻璃片上。

冰冷的玻璃觸感透過濕布傳來。他輕輕地、橫向地擦拭著。灰塵被水沾濕,在玻璃表面形成一道深色的濕痕。隨著抹布的移動,濕痕下的玻璃重新變得透明,露出底下純凈的藍色和精致的百合花紋。

一切正常。陳清稍稍松了口氣,繼續(xù)擦拭。

他擦完一小片,習(xí)慣性地稍微后退一點,想看看擦拭的效果。目光自然地從手中的抹布移開,落向面前的彩窗玻璃——映照著他自己模糊的倒影。

昏暗中,彩窗玻璃如同巨大而渾濁的鏡子。他的倒影在里面顯得有些扭曲變形,色彩也被窗上的彩繪所干擾。他下意識地抬起右手,想拂開額前被汗水微微沾濕的碎發(fā)。

就在他抬起手的同時——

詭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彩窗倒影中的“他”,竟然沒有同步抬手!倒影中的“陳清”,右手依然垂在身側(cè),保持著陳清抬手前一瞬間的姿態(tài)!

一股寒意瞬間從陳清的尾椎骨竄上頭頂!他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猛地停下擦拭的動作,死死盯住彩窗玻璃中的倒影。

彩窗倒影中的“陳清”,在他停止動作后,才極其緩慢地、以一種近乎卡頓的延遲感……緩緩抬起了右手!動作和他剛才一模一樣,但晚了整整兩三秒鐘!

倒影動作延遲3秒!

這不可能!光線傳播是瞬間的!倒影怎么會滯后?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恐懼感攥住了陳清的心臟!他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他試探性地、極其緩慢地側(cè)了側(cè)頭。

彩窗倒影中的“他”,在他完成側(cè)頭動作后,才同樣緩慢地、延遲了大約三秒,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側(cè)頭動作!倒影的眼神空洞,面無表情,仿佛一個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亦步亦趨地模仿著他,卻永遠慢了三拍!

時空異變!

這個詞如同驚雷般在陳清腦中炸響!這座教堂的詭異,已經(jīng)超出了物理規(guī)則!告解室的“記憶樹脂”,地窖的“未來幻視”,現(xiàn)在又是彩窗的“延遲倒影”……時間和空間在這里仿佛是一塊被揉皺又被強行展開的破布,充滿了褶皺和裂痕!

就在這極度的驚駭中,更讓陳清魂飛魄散的一幕發(fā)生了!

彩窗倒影中,那個延遲了三秒、剛剛模仿完他側(cè)頭動作的“陳清”,突然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劇衰老!

如同被按下了百倍速的快進鍵!倒影中的“陳清”,烏黑的頭發(fā)在幾秒內(nèi)變得灰白、稀疏!光滑的皮膚瞬間爬滿深刻的皺紋,如同干涸龜裂的土地!挺直的腰背變得佝僂!原本年輕有力的眼神,在倒影中迅速變得渾濁、空洞、充滿了行將就木的疲憊和絕望!短短數(shù)息之間,彩窗倒影里映出的,已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皺紋深刻、眼神枯槁的耄耋老者!那衰老的面容依稀還能辨認(rèn)出陳清的五官輪廓,卻帶著一種被時光徹底榨干的恐怖氣息!

陳清目睹玻璃中的自己瞬間白發(fā)皺紋!

“不——!”陳清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充滿驚駭?shù)牡秃穑呐K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腔!他想后退,想逃離這恐怖的景象!但身體卻像是被無形的冰封凍住,僵硬得無法動彈!眼睛死死地盯著彩窗倒影中那個蒼老的“自己”,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間凍結(jié)了他的四肢百骸!

與此同時!

就在倒影中的“陳清”完成那恐怖衰老的瞬間,倒影背景中,那原本描繪著教堂花園景色的彩窗圖案(位于倒影中陳清肩膀后方位置),圖案發(fā)生了劇變!繁花和綠茵迅速褪色、扭曲,如同被強酸腐蝕般溶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塊冰冷的、灰黑色的墓碑輪廓,在倒影中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

墓碑的樣式……和教堂后面墓園里的那些一模一樣!

更讓陳清血液凍結(jié)的是,墓碑上,一行歪歪扭扭、如同用指甲硬生生刻出的拉丁文字母,正散發(fā)著不祥的暗紅色微光。他認(rèn)得那些字母組合起來的意思——

VII

羅馬數(shù)字……7!

而就在這行數(shù)字下方,一個同樣像是用血刻出的、歪歪扭扭的方塊字名字,清晰地烙印在墓碑之上:

陳清

窗外第7號墓碑浮現(xiàn)自己名字!

倒影中的第七號墓碑!浮現(xiàn)著他的名字!

現(xiàn)實的恐懼與倒影的恐怖預(yù)言交織在一起,如同巨大的冰錐刺穿了陳清的意識!他感到一陣眩暈,巨大的恐懼感讓他幾乎窒息!他想?yún)群埃韲祬s像被扼住般發(fā)不出聲音!他想閉上眼,拒絕這恐怖的景象,眼皮卻沉重得如同灌了鉛!

就在這極度的混亂和恐懼中,一個更加陰森、更加不合時宜的細節(jié),如同毒蛇般鉆入了陳清的視野!

在倒影中那塊刻著他名字的第七號墓碑旁邊,彩窗圖案的邊緣陰影處(倒影中花園的角落),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小的、穿著深色修女服的身影!那身影背對著倒影中的“老陳清”,面朝著墓碑的方向,身影模糊不清。

然而,就在陳清的目光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掃過那個修女倒影時——

那個背對著倒影“老陳清”、面朝倒影中“第七號墓碑”的修女身影,突然!以一種完全違反物理規(guī)律的角度——她的身體絲毫未動,只有那顆低垂著的頭,猛地、毫無征兆地向后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

那張倒影中的修女臉孔,瞬間對上了彩窗玻璃外、現(xiàn)實世界中梯子上陳清的視線!

倒影中的修女臉上,沒有眼睛!本該是眼睛的位置,只有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但她的嘴角,卻在這一刻,極其緩慢地、極其詭異地向上咧開!

一個空洞、無聲、卻飽含著無盡惡意和嘲弄的微笑!直勾勾地“盯”著現(xiàn)實中陷入極度恐懼的陳清!

倒影修女突然轉(zhuǎn)頭微笑!

“嗬……”陳清倒抽一口冷氣,如同瀕死的魚!這無聲的、來自倒影深處的微笑,比任何尖嘯都更令人毛骨悚然!它像一把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了他緊繃到極限的神經(jīng)!

就在修女倒影露出微笑的同一剎那!

規(guī)則陷阱觸發(fā)!

一股難以想象的、瞬間爆發(fā)的極致冰寒,猛地從陳清右手緊握著的濕抹布處傳來!不!是從整個彩窗玻璃接觸面?zhèn)鱽恚?

“咔嚓!”一聲極其細微、卻清晰無比的冰裂聲響起!陳清右手握著抹布、正按在彩窗玻璃上的位置,那冰涼的玻璃表面溫度驟然暴跌!不是普通的降溫,而是直接跌穿冰點!在百分之一秒內(nèi),降到了零下幾十度的恐怖低溫!

真實世界的彩窗溫度驟降至零下!

“嘶——!”陳清痛呼出聲!右手掌心如同被無數(shù)燒紅的鋼針同時刺穿!緊接著是刺骨的、仿佛能凍結(jié)靈魂的劇痛!他下意識地想抽回右手!

但晚了!

他覆蓋在玻璃上的右手,以及那濕透的抹布,與驟然降至極寒的玻璃表面瞬間凍成了一體!一層肉眼可見的、散發(fā)著刺骨寒氣的白色冰晶,如同活物般沿著他右手的手掌、指背、手腕處瘋狂蔓延、凝結(jié)!甚至開始向他裸露的小臂皮膚上爬升!濕透的棉質(zhì)工作服袖口也瞬間被冰晶覆蓋、板結(jié)硬化!

陳清右手結(jié)冰粘連窗框!

致命危機!

抹布和手掌被徹底凍結(jié)在冰冷的彩窗玻璃上!那冰晶堅硬異常,無論他如何奮力掙扎,右手都紋絲不動!徹骨的寒意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毒蛇,沿著他的手臂血管、神經(jīng),瘋狂地向他的軀干、心臟侵蝕而去!更可怕的是,那冰晶蔓延的速度極快,眼看就要覆蓋他整個右小臂!一旦蔓延到肘關(guān)節(jié)以上,他甚至無法揮動左臂自救!

梯子頂端!右手被冰封!身體正在急速失溫!下方是堅硬冰冷的地面!下方是堅硬冰冷的地面!摔下去非死即殘!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真實、如此迫近地籠罩著陳清!他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本能!

怎么辦?怎么辦?!

苦艾酒?在口袋里!但左手夠不到!而且苦艾酒能對付這種瞬間形成的極寒堅冰嗎?!

鹽?口袋里還有從地窖帶上來的一小包鹽!“鹽阻污血”……能阻這寒冰嗎?!鹽能降低冰點,但面對這種瞬間凍結(jié)的恐怖低溫,作用微乎其微!

合同?規(guī)則?索倫神父?!

就在這電光火石、思維混亂的生死關(guān)頭,陳清的目光猛然瞥見了彩窗倒影中的景象——倒影中那個被凍結(jié)在玻璃上的“老陳清”的右手,以及……倒影中彩窗玻璃上方,靠近拱頂?shù)奈恢茫瑧覓熘粋€小小的、不起眼的、布滿灰塵的金屬裝置——煙霧報警器!

現(xiàn)實中的彩窗上方那個位置,也掛著同樣的東西!在教堂這種地方,這種報警器通常是感應(yīng)煙霧或高溫的!

高溫!破壞極寒需要高溫!或者……劇烈的震動!

一個瘋狂的想法瞬間在陳清腦中成型!

破局!

“啊——!”陳清爆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和意志,瘋狂地驅(qū)動著還能自由活動的左臂!他的左手閃電般探向腰間懸掛工具皮帶上的……一個沉重的、黃銅制作的水桶提手!(水桶被他放在了梯子下面)那提手是實心黃銅,分量十足!

左手抓住冰涼的銅提手,他沒有任何猶豫,身體在狹小的梯子頂端奮力向內(nèi)側(cè)扭轉(zhuǎn),將全身的力量和重心都灌注到左臂!對準(zhǔn)自己那被凍結(jié)在彩窗玻璃上的右手……旁邊大約十厘米處的、同樣被冰晶覆蓋的彩窗木質(zhì)窗框!

猛砸!

“哐!!!”

一聲沉悶而巨大的金屬撞擊聲在寂靜的教堂里炸響!如同喪鐘敲鳴!

沉重的黃銅提手狠狠砸在了被冰晶覆蓋的木質(zhì)窗框上!巨大的沖擊力瞬間傳遞!被極寒凍得發(fā)脆的古老木質(zhì)窗框,根本無法承受這種暴烈的沖擊!

“咔嚓!噼啪!”

被砸中的窗框部位,瞬間爆裂開幾條深深的裂縫!碎木屑混合著冰碴四濺飛射!

猛砸窗框觸發(fā)警報!

安裝在彩窗上方拱頂處的那個小小的、積滿灰塵的煙霧報警器,內(nèi)部傳感器被這劇烈的震動猛地觸發(fā)!

“嗚——嗚——嗚——!!!”

一陣極其刺耳、尖銳、穿透力極強的警報聲驟然在教堂高聳的穹頂下炸響!聲音凄厲、急促,瞬間撕裂了教堂死寂的空氣!紅色的警示燈在報警器上瘋狂閃爍,將周圍一小片區(qū)域映照得如同血染!

這突如其來的、高分貝的、代表極度異常的警報聲,仿佛擁有某種奇異的魔力!它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了這片凝固的時空異變之上!

“噗!噼里啪啦——!”

就在警報聲響起的同時,覆蓋在陳清右手手掌、抹布以及彩窗玻璃和窗框上的那層白色、堅硬、散發(fā)著刺骨寒氣的冰晶,如同被投入滾燙油鍋的冰塊,瞬間爆裂、破碎、瓦解!化作無數(shù)細小的、晶瑩的冰粒和冰晶碎屑,如同微型冰雹般簌簌落下!

冰晶碎裂!

右手猛地一松!那股刺骨冰封的劇痛和僵硬感驟然消失!一股溫?zé)岬摹е掏锤械难核查g回流到幾乎凍僵的手指!

“啊!”陳清痛呼一聲,身體因為巨大的慣性猛地向后一仰!腳下的梯子劇烈搖晃!

千鈞一發(fā)之際,他左手死死抓住梯子的邊緣,右臂也本能地扣住了梯子冰冷的橫梁!身體險之又險地在梯子頂端穩(wěn)住了!心臟狂跳得如同擂鼓,全身的血液都在奔涌,帶來一陣陣眩暈和劫后余生的虛脫。

他大口喘著粗氣,冷汗如同溪流般從額頭、鬢角、后背瘋狂涌出。右手掌心傳來火辣辣的劇痛,皮膚被瞬間的極寒和隨后的暴力掙脫撕裂開幾道細小的口子,滲出血珠。手臂上被冰晶覆蓋過的地方,皮膚呈現(xiàn)一種不正常的紫紅色,麻木中帶著灼痛。

他驚魂未定地看向彩窗玻璃。剛才那恐怖衰老的倒影、浮現(xiàn)名字的第七號墓碑、轉(zhuǎn)頭微笑的修女……全都消失了!玻璃上只留下模糊的水痕和他掙扎時蹭亂的污跡,以及剛才擦拭干凈的那一小片藍色百合花區(qū)域。倒影恢復(fù)了“正常”,映照著他此刻蒼白驚惶、布滿冷汗的臉。

但彩窗玻璃表面那徹骨的冰涼感,以及窗框上被砸裂的痕跡,都在無聲地訴說著剛才那場致命的規(guī)則陷阱并非幻覺。

“嗚——嗚——嗚——!”

刺耳的警報聲還在持續(xù)不斷地尖嘯著,在教堂巨大的空間里回蕩、重疊,形成令人煩躁欲狂的噪音。紅色的警示燈瘋狂閃爍,如同惡魔的眼睛。

陳清手腳并用地從梯子上爬下來,雙腿軟得幾乎站不穩(wěn)。他靠在冰冷的石柱上,喘息著,驚懼的目光掃過空曠的教堂。警報聲如此之大,索倫神父會回來嗎?那個神父……他知道這警報意味著什么嗎?他會不會就在附近?

陳清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他不能留在這里!他必須離開!

他顧不上收拾工具(水桶還在梯子下,抹布和砸變形的銅提手還留在彩窗下),也顧不上右手的刺痛和麻木。他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沖向教堂的大門——那扇他幾小時前帶著希望和忐忑走進來的深棕色木門。

他掏出第七號鑰匙,手抖得厲害,試了幾次才插進鎖孔。轉(zhuǎn)動,拉開沉重的木門!

門外,冰冷的夜風(fēng)和雨點瞬間撲打在他臉上。他跌跌撞撞地沖進雨幕,頭也不回地逃離了這座被刺耳警報聲籠罩的、如同巨大活棺般的圣骸教堂。

冰冷的雨水沖刷著他滾燙的臉頰和刺痛的手掌,卻沖不散他心頭那巨大的恐懼和疑問。彩窗倒影中的衰老、第七號墓碑上的名字、微笑的修女、致命的極寒……這些景象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他的腦海里。

他下意識地、幾乎是本能地,朝著教堂后方墓園的方向跑去。不是為了尋找什么,而是一種強烈的、想要確認(rèn)的沖動——那座倒影中出現(xiàn)的第七號墓碑……現(xiàn)實中……是否存在?

雨幕中的墓園一片漆黑,只有遠處教堂透出的微光和警報閃爍的紅光,勉強勾勒出一個個墓碑模糊的輪廓。陳清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泥濘濕滑的小徑上奔跑、尋找。

終于,他找到了排列在墓園邊緣的、編號第七的那座墓碑。

他踉蹌著撲到墓碑前,雙手撐在冰冷的、濕漉漉的石碑上,借著遠處教堂警報器閃爍的紅光,急切地看向墓碑的正面——

墓碑是灰黑色的花崗巖。上面刻著的名字和生卒年月,因為雨水的沖刷和光線的昏暗,一時難以看清細節(jié)。但就在陳清努力辨認(rèn)的瞬間,一道更亮的紅色警燈光芒掃過墓碑表面!

陳清的心臟驟然停止!

在剛剛被雨水沖刷過的、濕漉漉的墓碑正面,在原本刻著名字的位置下方,一行嶄新的、歪歪扭扭的、如同剛剛用指甲硬生生刻出來的、還帶著濕潤水光的字母和文字,清晰地映入了他的眼簾:

VII

陳清

那“陳清”二字,筆畫邊緣,正緩緩滲出淡淡的、如同被雨水稀釋的……血紅色痕跡!

倒影中的預(yù)言……被刻在了現(xiàn)實的墓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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