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卿是趁著夜色溜出王府的。
柳合這幾日的怒火像燒不盡的野火,日夜都在晚晴院肆虐,她身上的新傷疊著舊痕,連呼吸都帶著疼。與其被困在這座金碧輝煌的牢籠里任他折磨,不如去問個清楚——燕敘之到底想要什么。
她換了身素色的布衣,借著假山的陰影避開巡邏的侍衛,順利從王府后角門溜了出去。深秋的夜風卷著寒意撲面而來,她攏了攏單薄的衣衫,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四王府方向,腳步卻有些遲疑。
她知道這一步踏出,便再無回頭路。柳合若是知道了,只會更加瘋狂。可心底那點對“逃離”的渴望,卻像藤蔓一樣瘋長,纏著她一步步往前走。
四王府的侍衛顯然早有準備,看到她時沒有絲毫驚訝,只是恭敬地引她從側門進入。穿過曲折的回廊,來到一座雅致的院落,燕敘之正坐在月下的石桌旁煮茶,白衣墨發,在月光下宛如畫中仙。
“卿卿,你來了。”他抬眸看來,眼中帶著恰到好處的驚喜,仿佛早已料到她會來。
蘇晚卿在他對面坐下,看著他嫻熟地煮茶、分茶,動作行云流水,一如當年在蘇家書房教她寫字時的從容。可這份從容,卻讓她莫名感到一陣寒意。
“王爺到底想怎樣?”她沒有碰茶杯,開門見山地問,“你留下,不是為了看我和柳合互相折磨吧?”
燕敘之將茶杯推到她面前,茶湯清澈,熱氣裊裊:“先喝茶暖暖身子。你這幾年,倒是比從前急了些。”
蘇晚卿沒動,只是定定地看著他:“我沒時間和你繞圈子。柳合已經瘋了,我留在王府遲早會死。你若真心想幫我,就告訴我該怎么做;你若只是想看笑話,我現在就走。”
“死?”燕敘之輕笑一聲,眼神卻冷了幾分,“有我在,他傷不了你性命。”他執起茶杯抿了一口,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底氣,“柳合雖權傾朝野,可這京城,還輪不到他一手遮天。”
蘇晚卿的心微微一動:“你想對付他?”
“是,也不是。”燕敘之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絲復雜的情緒,“我想要的,從始至終只有一個。”
他的目光太過熾熱,看得蘇晚卿渾身不自在。她想起年少時那些朦朧的情愫,想起他送的書簽,想起他說“愿卿如美玉,歲歲無憂”,心臟竟有些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
“王爺……”
“叫我敘之。”燕敘之打斷她,聲音溫柔得像羽毛拂過心尖,“就像小時候那樣。”
蘇晚卿的臉頰微微發燙,連忙避開他的目光:“時過境遷,不必了。”
燕敘之笑了笑,沒再強求,只是從袖中取出一卷畫軸,緩緩展開。畫上是江南的煙雨樓閣,一個少女穿著鵝黃衣裙,正倚在欄邊喂魚,眉眼彎彎,笑容明媚——正是年少時的她。
“這是我派人照著記憶畫的。”他指尖輕輕拂過畫中少女的臉頰,聲音低沉而深情,“卿卿,你看,江南的春天快到了,秦淮河畔的桃花該開了。你真的不想回去看看嗎?”
畫中的少女笑得那樣鮮活,與如今滿身傷痕的自己判若兩人。蘇晚卿看著畫,眼眶微微發熱,那些被苦難掩埋的少女心事,竟在這一刻悄然復蘇。
“我……”她張了張嘴,心中的防線開始動搖。回江南,離開柳合,離開這座讓她窒息的京城……這誘惑太大了。
“柳合性情偏執,你待在他身邊只會越來越危險。”燕敘之趁熱打鐵,語氣帶著蠱惑,“他根本不懂珍惜你,他只知道占有和傷害。你留下,不過是在消耗自己。”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溫熱,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跟我走,卿卿。我會護著你,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我們回江南,回到沒有柳合的地方,重新開始,好不好?”
他的話語溫柔,眼神真摯,像一張溫暖的網,將她牢牢網住。蘇晚卿看著他清雋的面容,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心中的猶豫和恐懼漸漸被渴望取代。
是啊,她受夠了柳合的折磨,受夠了這無休止的愛恨糾纏。她想逃,想離開,想回到那個有煙雨、有桃花的江南。
“可是……”她還有顧慮,“柳合不會放我走的,他會瘋的。”
“我會安排好一切。”燕敘之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再過幾日便是太后壽宴,宮里會設宴三天,守衛松懈,我會派人接應你。只要你點頭,我們就能離開。”
他的計劃周密,語氣篤定,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蘇晚卿看著他眼中的自信,心中的最后一絲猶豫也煙消云散。
“好。”她輕聲說,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既有解脫,又有一絲不安,“我跟你走。”
燕敘之眼中瞬間迸發出欣喜的光芒,他握緊她的手,力道微微加重:“卿卿,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等太久。”
他起身從柜中取出一個錦盒,里面是一支白玉簪,簪頭雕著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這是我為你準備的,等我們到了江南,我親自為你戴上。”
蘇晚卿接過玉簪,指尖觸到冰涼的玉質,心中卻莫名一沉。這簪子很美,可她總覺得哪里不對勁,燕敘之的眼神太過熾熱,像獵人終于等到了獵物落網。
“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她將玉簪收起,起身告辭。
燕敘之沒有挽留,只是笑著送她到門口:“路上小心。記住,壽宴那日,我在宮墻西北角等你。”
蘇晚卿點點頭,轉身快步消失在夜色中。燕敘之站在門口,看著她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眼底閃過一絲幽暗的光。他抬手撫摸著腰間的玉佩,指尖劃過冰冷的紋路,低聲呢喃:“卿卿,這一次,你跑不掉了。”
蘇晚卿回到王府時,柳合還沒回來。她悄悄換下布衣,將那支白玉簪藏在枕下,心臟卻一直跳得飛快。方才的決心和欣喜漸漸被不安取代,燕敘之的眼神、他過于周密的計劃,都讓她隱隱感到一絲不對勁。
可事已至此,她沒有退路了。
深夜,柳合帶著一身酒氣回來,腳步踉蹌。他看到蘇晚卿坐在床邊,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放松,隨即又被怒火取代。
“去哪了?”他聲音沙啞地問,帶著濃濃的酒意和猜忌。
“在房里等你。”蘇晚卿垂下眼簾,掩去眼底的慌亂。
柳合冷笑一聲,走上前掐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等我?你會這么乖?蘇晚卿,你是不是又在想燕敘之?是不是在盼著他帶你走?”
蘇晚卿看著他通紅的眼睛和滿身的戾氣,心中涌起一股厭煩和恐懼:“柳合,你能不能別總是這樣?我累了。”
“累了?”柳合低笑,帶著濃濃的嘲諷,“和我在一起很累?和燕敘之私會就不累?”
他猛地將她推倒在床上,粗暴地撕扯她的衣服,動作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瘋狂。“你休想!蘇晚卿,你是我的!就算死,你也要死在我身邊!”
蘇晚卿閉上眼,任由眼淚滑落。疼痛和屈辱讓她幾乎麻木,可心底卻有一個聲音在吶喊:快了,再忍幾天,就能離開了。
柳合在極致的占有欲中沉淪,絲毫沒有察覺蘇晚卿的異常。他更沒發現,自己在瘋狂的喘息中,臉色愈發蒼白,而蘇晚卿的肌膚,卻在月光下泛著異樣的瑩潤光澤——那是魅魔血脈在無意識中吸收精氣后的痕跡,只是這一次,她自己也隱約感覺到了身體的變化,卻只當是錯覺。
夜漸漸深了,晚晴院的燭火搖曳,映照著兩人糾纏的身影。蘇晚卿在痛苦中默默倒計時,期盼著太后壽宴的到來,期盼著那場能讓她逃離苦海的“救贖”。她不知道,自己滿心期待的逃離,不過是從一個牢籠,跳進了另一個更深的迷局。而柳合,這個被嫉妒和占有欲沖昏頭腦的男人,也即將為他的偏執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