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第二日的清晨，山霧尚未散盡，長陵行宮就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四王爺燕敘之的儀仗自山道盡頭緩緩駛來，青驄馬前的男子一身月白錦袍，腰束玉帶，墨發僅用一支玉簪束起，眉目清雋如遠山含黛，正是坐鎮南方、手握重兵的燕敘之。

他比禮官通報的時間晚了一日，理由是南方突發水患耽擱了行程，可明眼人都看得出，這位遠在江南的王爺，是在刻意避開與柳合的正面碰面。

蘇晚卿在廊下看著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走進行宮，指尖忽然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是他，燕敘之。那個在她少女記憶里，如清風明月般的男子，那個曾將一枚暖玉書簽放在她手心，笑著說“愿卿如美玉，歲歲無憂”的少年。

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酸澀的情緒翻涌而上。她幾乎忘了自己當年還曾偷偷將他送的書簽藏在枕下，忘了少女時期那些朦朧的心動。這些年顛沛流離，她早已將這段記憶深埋，卻沒想過會在這樣的場合，以這樣狼狽的姿態，與他重逢。

燕敘之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目光，隔著薄霧遙遙望來。四目相對的瞬間，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隨即化為一種深沉的溫和，對著她微微頷首，禮數周全，卻帶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感。

這細微的互動落在柳合眼里，卻像一根針狠狠扎進了心里。他認得燕敘之，那個憑著江南富庶之地和十萬水師，與他分庭抗禮的四王爺。更讓他刺眼的是燕敘之的長相——眉清目秀，氣質溫潤，正是他曾嘲諷過的“小白臉”模樣。

“看來南方的水土，確實養人。”柳合的聲音冷不丁在蘇晚卿耳邊響起，帶著濃濃的譏諷，“四王爺倒是比當年更‘俊俏’了。”

蘇晚卿猛地回神，對上他陰鷙的目光，心中一緊：“王爺說笑了。”

“我從不說笑。”柳合攥緊她的手腕，指尖幾乎要嵌進她的皮肉，“尤其是看到某些人對著舊情人魂不守舍的時候。”

“柳合！”蘇晚卿又氣又急，“當年只是……”

“只是什么？”柳合逼近一步，壓低聲音，語氣帶著咬牙切齒的嫉妒，“只是青梅竹馬？只是兩情相悅？蘇晚卿，你到底藏了多少事瞞著我？！”

他的質問讓蘇晚卿啞口無言。她確實沒告訴過柳合燕敘之的存在，那時他們還在蘇家后院偷偷約會，她怎會想到日后會與這個名字再扯上關系？

正爭執間，燕敘之已走到近前，對著柳合拱手行禮，語氣平淡無波：“鎮北王別來無恙。”

“托四王爺的福，尚可。”柳合皮笑肉不笑地回禮，手臂卻下意識地將蘇晚卿往身后帶了帶，占有欲毫不掩飾。

燕敘之的目光落在蘇晚卿被攥紅的手腕上，眸色微沉，卻未多言，只是轉向蘇晚卿，聲音溫和得像春風拂過湖面：“這位便是鎮北王的夫人？看著面善，倒像是故人。”

“四王爺認錯人了。”蘇晚卿垂下眼簾，避開他的目光，心臟卻跳得飛快。她怕他提起過去，更怕柳合看出端倪。

燕敘之笑了笑，沒再追問，只是從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遞給柳合：“此乃江南暖玉，據說可安神定驚，送與王爺，權當賠罪我遲來的過失。”

那玉佩溫潤通透，雕工精致，一看便知價值不菲。柳合正要拒絕，卻見燕敘之的指尖不經意間擦過玉佩上的紋路，那動作讓蘇晚卿瞳孔驟縮——那枚玉佩的雕紋，竟與當年他送她的書簽如出一轍！

他是故意的！他認出她了！

蘇晚卿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卻被柳合牢牢按住肩膀。

“四王爺有心了。”柳合接過玉佩，指尖觸到冰涼的玉面，心中的疑慮更甚。他雖不喜燕敘之，卻也不得不承認此人城府極深，絕不會無緣無故示好，更不會對一個“陌生”的王妃流露異樣。

這日的祭祖儀式因燕敘之的到來平添了幾分暗流。柳合全程緊盯著蘇晚卿，生怕她與燕敘之再有半分接觸，而燕敘之卻始終保持著距離，只是偶爾投來的目光，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深意，像一張無形的網，悄然籠罩在蘇晚卿心頭。

入夜后，蘇晚卿輾轉難眠。燕敘之的出現像一塊巨石投入死水，攪亂了她早已麻木的心緒。她不明白他為何要找她，更不明白他眼底的“誘捕”意味是何用意。

忽然，窗外傳來極輕的叩擊聲。蘇晚卿心中一驚，披衣走到窗邊，借著月光看到一道黑影立在廊下——是燕敘之的貼身侍衛。

“王妃，王爺有請。”侍衛遞過一個錦盒，語氣恭敬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強硬，“王爺說，有些舊物，該還給王妃了。”

蘇晚卿接過錦盒，指尖冰涼。她知道這很冒險，可雙腿卻像被蠱惑般，跟著侍衛穿過僻靜的回廊，來到行宮最西側的空置院落。

燕敘之正站在月下的桂樹旁，白衣勝雪，衣袂翻飛，宛如謫仙。看到蘇晚卿，他眼中露出一抹真切的溫柔：“卿卿，好久不見。”

這聲“卿卿”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記憶的閘門。蘇晚卿攥緊錦盒，聲音顫抖：“王爺深夜約見，不怕被人看見？”

“怕，所以才選了這里。”燕敘之走近她，目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帶著疼惜，“這些年，你受苦了。”

他打開錦盒，里面靜靜躺著一枚泛黃的書簽，正是當年他送的那枚。書簽邊角已磨損，卻被人精心保養著，可見主人的珍視。

“你……”蘇晚卿看著書簽，眼眶瞬間紅了。

“我找了你十五年。”燕敘之的聲音低沉而深情，“從蘇家被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找你。卿卿，跟我回江南吧，那里沒人能再傷害你，我會護著你。”

他的話像一劑良藥，瞬間擊中了蘇晚卿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江南，自由，被護著……這些都是她夢寐以求的東西。可她看著燕敘之溫柔的眼眸，卻莫名感到一絲寒意。他的深情太過完美，完美得像一個精心編織的陷阱。

“我不能走。”蘇晚卿搖了搖頭，將書簽放回錦盒，“我是柳合的妻子，身份已定。”

“妻子？”燕敘之低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他把你囚在身邊，肆意羞辱，這也叫妻子？卿卿，你看著我，你真的甘愿這樣過一輩子？”

他伸手想去碰她的臉頰，蘇晚卿卻猛地后退一步，撞在桂樹上，后腰傳來鈍痛。

“王爺請自重。”她聲音冰冷，“過去的事早已過去，我現在只想安穩度日。”

“安穩度日？”燕敘之逼近一步，溫柔的面具下露出一絲偏執，“柳合能給你安穩？還是趙珩能給你？卿卿，只有我能救你。你忘了當年你說過，最喜歡江南的煙雨？我在秦淮河畔為你建了一座別院，就等你回去。”

他的話語帶著致命的誘惑，蘇晚卿的心動搖了。她確實想離開柳合，想逃離這無休止的折磨，可燕敘之的眼神讓她不安——那不是純粹的深情，更像是獵人看著獵物的眼神。

“讓我想想……”她下意識地說。

“沒有時間給你想了。”燕敘之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語氣急切，“柳合已經起疑，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今晚子時，我在山門外等你，走不走，你自己選。”

他將一枚玉佩塞進她手心，正是白日里送柳合那枚的同款，“拿著它，侍衛會放你出去。”

說完，他轉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蘇晚卿愣在原地，手心攥著那枚滾燙的玉佩，心亂如麻。

回到房間時，柳合正坐在床邊，眼神陰鷙地看著她：“去哪了？”

“我……我去院子里透氣。”蘇晚卿下意識地將手藏在身后，心臟狂跳。

柳合冷笑一聲，起身一步步逼近她：“透氣需要去西院？需要和燕敘之的侍衛見面？蘇晚卿，你就這么離不開男人？剛打發走趙珩，又勾搭上了燕敘之？！”

他一把攥住她藏在身后的手，那枚玉佩應聲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柳合看著地上的玉佩，又看著蘇晚卿蒼白的臉，眼中的怒火瞬間燎原。他認得這玉佩，白日里燕敘之送他的那枚，此刻正躺在他的書房！

“好，好得很！”他低笑起來，笑聲凄厲，聽得人頭皮發麻，“蘇晚卿，你真是給了我一個天大的驚喜！”

他猛地將她拽到床上，粗暴地撕扯她的衣服，眼中的嫉妒和瘋狂幾乎要將人吞噬。

“你不是想去找他嗎？我就讓你記住，誰才是你的男人！”他的聲音沙啞而絕望，“我要讓你身上每一寸都留下我的印記，讓他看看，你到底是誰的人！”

蘇晚卿拼命掙扎，淚水洶涌而出：“柳合，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

“我不聽！”柳合死死按住她，啃咬著她的頸窩，力道之大幾乎要見血，“你和他一樣，都是騙子！都想騙我！”

極致的憤怒和背叛感讓他失去了理智，他甚至沒察覺到，蘇晚卿體內那股奇異的暖流正瘋狂涌入他的身體，而她的臉色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唇瓣失去了血色。

這一夜，晚晴院的復刻版房間里，再次上演著極致的占有與傷害。蘇晚卿在痛苦中閉上眼，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子時，她必須走。

而她不知道的是，窗外的黑暗中，燕敘之正靜靜佇立，聽著房內傳出的哭喊與怒罵，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柳合的瘋狂，恰是他最好的助力。

長陵的夜，注定無眠。一場由舊情引發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將所有人都卷入更深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