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峰把犟犟帶回家的第一個晚上，就把它安置在了臥室。

他翻出妹妹陳倩小時候蓋過的碎花小毯子，鋪在床邊的舊紙箱里，又墊上自己穿舊的棉 T恤——帶著點洗衣粉的味道，不算好聞，卻足夠暖和。犟犟蹲在紙箱邊緣，用爪子扒拉了兩下毯子，尾巴尖掃過 T恤上磨出的毛邊，像是在驗收“新窩”。

“湊合住吧，明天給你買新墊子?！标惙宕蛄藗€哈欠，躺回床上。犟犟沒動，只是蹲在紙箱里，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驚人，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像個守夜的哨兵。直到陳峰的呼吸漸漸平穩，它才悄悄跳進紙箱，把自己蜷成一團，尾巴圈住小半個身子。

第二天鬧鐘響時，陳峰是被腿邊的動靜弄醒的。犟犟正用尾巴尖掃他的腳踝，力道不輕不重，像在執行“叫醒服務”。它已經跳出了紙箱，蹲在床邊，前爪搭著床單，尾巴高高翹著，眼睛直勾勾盯著門口——不用想也知道，這是在催他去買吃的。

“知道了，小饞貓?！标惙逍χ鴱椓藦椝哪X門。自從被撿回來，犟犟就沒客氣過，早上要吃火腿腸，中午惦記著他飯盒里的肉，連晚上睡覺，陳峰都能聽見它在紙箱里吧唧嘴。

推電動車出門時，犟犟熟練地跳上腳踏板，爪子扒著車筐邊緣。路過巷口張記，它又用腦袋蹭陳峰的褲腿，陳峰無奈地停下車，剛遞過去半塊肉夾饃，它就叼著跳到車把上，小口小口啃著，眼睛還警惕地盯著過往的流浪狗，那護食的模樣，和小時候護著糖果的妹妹如出一轍。

“犟犟，坐穩了?！标惙宓牌疖囎?，風吹起他的衣角。犟犟似乎不滿這個名字，叼著肉夾饃的嘴動了動，發出“嗚嗚”的抗議聲，卻還是乖乖蹲在車把上，沒亂動。

衛生院的走廊里，消毒水味混著陽光漫進來。陳峰搬器材時，犟犟就不遠不近地跟著，腳步輕得像團影子。有次他彎腰搬藥箱，沒注意身后的拖把，犟犟突然竄到他腳邊，用尾巴勾了勾他的褲腿，等他回頭時，拖把桿剛好擦著他的后背過去。藥房的小姑娘笑著打趣：“陳哥，你這貓比對象還貼心?！标耜衤勓裕尤煌惙寮绨蛏咸颂?，腦袋揚得老高，像在炫耀。

“它叫犟犟，脾氣可大了?！标惙迕耜竦拿S口說。犟犟像是聽懂了“脾氣大”三個字，用腦袋頂了頂他的下巴，力道不大，卻帶著明顯的“不服氣”。

臨近下班，天色突然暗下來。烏云壓得很低，風卷著沙粒打在窗戶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陳峰看著窗外，心里有點發沉——電動車昨天忘了充電，怕是撐不過這場暴雨。

果然，剛騎到半路，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陳峰把外套脫下來罩在車筐上，想給犟犟擋擋雨，低頭卻看見它蹲在踏板上，毛被淋得一縷縷貼在身上，活像只落湯雞，卻偏要把脖子梗得筆直，前爪穩穩扒著車板，那姿態，比他這個騎車的還鎮定。

“傻犟犟。”陳峰笑著搖搖頭，腳下卻下意識蹬得更快了。

到家時，兩人都成了落湯雞。陳峰剛把電動車推進樓道，犟犟就“嗖”地竄進了屋，直奔臥室，跳上那張鋪著碎花毯的紙箱，抖了抖身上的水，濺得毯子上到處都是。它還嫌不夠，故意用濕漉漉的尾巴掃過陳峰的褲腿，留下一串水印——明擺著是在報復他“沒保護好本喵”。

陳峰本想先去洗澡，可看著犟犟縮在紙箱里舔毛，傷口處的紗布被雨水泡得發白，心里又軟了。他翻出吹風機，插上電試了試風力：“犟犟，過來，給你吹吹?！?

犟犟警惕地往后退了兩步，喉嚨里發出“嗚嗚”的低鳴，尾巴卻悄悄勾住了紙箱邊緣——那是它表達“有點害怕但又想試試”的方式。陳峰放低吹風機，慢慢湊過去，暖風剛觸到貓毛，犟犟就抖了一下，卻沒躲開。

吹到后頸時，吹風機的熱氣掃過那個淡金色的鈴鐺印記，犟犟突然僵住了。陳峰沒在意，伸手想把它摟得更穩些，嘴里還打趣：“你這脾氣，一看就是小姑娘，這么愛干凈。”

“死男人！”

清脆的女聲突然炸在耳邊，甜絲絲的，帶著點脆，像咬碎了一塊冰糖。陳峰手里的吹風機“啪嗒”掉在地毯上，暖風還在呼呼地吹著他的褲腳。

他猛地抬頭，臥室里空蕩蕩的，只有窗外的雨聲在嘩嘩響。低頭時，正對上犟犟的眼睛——它蹲在紙箱邊緣，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溜圓，嘴角似乎還微微翹著，那表情，像極了剛罵完人還在得意的小孩。

“誰？誰在說話？”陳峰的聲音發緊，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下意識摸向手機，指尖冰涼，連解鎖都試了好幾次。

“還能有誰，本公主在這兒呢！”犟犟張嘴說道，聲音和剛才一模一樣。它一邊說，一邊用爪子指了指自己，臉上的傲嬌和平時的溫順判若兩貓。

陳峰感覺頭皮發麻，像是有無數根針在扎。他張了張嘴，想說話，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一樣，發不出半點聲音。他看看蹲在紙箱上的犟犟，又看看掉在地上的吹風機，腦子里一片空白——貓會說話？這怎么可能？難道是昨天熬夜太久，出現幻覺了？

他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清晰的痛感傳來，告訴他這不是夢。

“什么貓！”犟犟不滿地用爪子拍了拍他的手背，力道不重，卻帶著明顯的嗔怪，“要不是你這破地方的破雨，本公主怎會淪落到被凡人吹毛？”

陳峰依舊愣在原地，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著犟犟，仿佛要從它那張貓臉上看出點什么破綻來。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氣音。貓會說話這件事，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圍，讓他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窗外突然掠過一道扭曲的光影，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犟犟瞬間切換回警惕模式，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吼聲，和昨晚守在窗邊時一模一樣。它后頸的鈴鐺印記突然亮了起來，在昏暗的臥室里閃著微光，像枚小小的警示燈。

“這股力量……”犟犟的聲音發緊，爪子緊緊扒著紙箱邊緣，“是這個世界的規則在排斥我?！?

陳峰的目光被那道亮起來的印記吸引，瞳孔微微收縮。他依然說不出話，只是看著犟犟緊張的樣子，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緒，混雜著震驚、茫然，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他下意識地往前挪了挪，伸出手，動作有些僵硬地想去碰碰犟犟，仿佛這樣就能確認眼前這一切的真實性。

犟犟這次沒躲開，只是往他手邊湊了湊，喉嚨里發出細微的呼嚕聲。雨聲敲在臥室窗臺上，和吹風機余留的暖風纏在一起，為這荒唐又奇異的相遇，裹上了層莫名的暖意。而陳峰，還陷在那巨大的震驚里，久久沒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