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恩心中的猜測如野草般瘋長，他看著眼前這個謎一樣的少年，鄭重地問道：“不知……令師尊姓甚名誰？如今又在何處？”

霍雨浩平靜地迎上他的目光，似乎覺得這并非什么需要隱瞞的秘密，坦然回答：“極惡騎，蘇爾特洛奇。他不在這個世界。”

不在這個世界？

穆恩聞言，臉色微微一僵。活了兩個多世紀，他自然明白這通常是何種委婉的說法。他以為蘇爾特洛奇已經不在人世，心中頓時涌起一股歉意，嘆了口氣：“是我唐突了，提起了小友的傷心事，還望節哀。”

“節哀？”霍雨浩的眉梢輕輕挑了一下，那雙深邃的眸子里沒有半分悲傷，反而透著一種古怪的、近乎冷酷的清醒，“這沒什么值得悲傷的。甚至可以說，你我……都應該慶幸，他沒在這個世界。”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在穆恩剛剛燃起的同情心上。

什么叫……應該慶幸他不在了？

而且，“極惡騎”……以“極惡”為號，這絕非善類之名。難道，那蘇爾特洛奇，竟是某個蟄伏不出、隱世多年的邪魂師巨擘？

穆恩的心猛地一沉。

他通過剛才的交手，已經徹底排除了霍雨浩被奪舍的可能。奪舍的靈魂與肉身之間那無法根除的滯澀感，騙不過他這雙老眼。霍雨浩的每一個動作都如行云流水，渾然天成，絕非奪舍者能及。

可新的問題浮現了。

如果霍雨浩是某個邪魂師的弟子……那他本身，也極有可能是一位邪魂師。

這個念頭讓穆恩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惋惜。如此天縱奇才，若真是誤入歧途，那對整個大陸而言，都將是一場無法估量的損失！

不行，必須確認！

穆恩下定了決心，他要做出最后的試探。

“雨浩小友，”他收斂了情緒，神色變得無比嚴肅，“接下來，我將使出一招自創的戰技。你若能接下，老夫便送你一場天大的好處，甚至可以答應你，幫你實現一件力所能及之事。但你若是接不下……”

他本想賣個關子，給少年一點壓力。

“死，對吧。”

霍雨浩卻輕描淡寫地替他說了出來。他的語氣平靜得像在說今天晚飯吃什么，那雙眼睛里看不出絲毫波瀾。

穆恩怔住了：“你……難道不害怕嗎？”

霍雨浩終于抬起眼皮，那雙眼睛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絲不耐煩。

“害怕？”他反問，“反而是你聒噪太多。你與對手戰斗時，也這么多廢話嗎？”

這話像一記重錘，砸在穆恩心上。他先是一愣，隨即，竟是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說得好！說得好啊！確實，又是我這把老骨頭迂腐了！”他笑得前仰后合，眼中的欣賞幾乎要溢出來，“再說下去，反倒是對雨浩小友你的不尊重了！”

穆恩目光灼灼地盯著霍雨浩，他發現自己是越看越喜歡這孩子。這份心性，這份膽魄，哪怕資質平庸，也足以成長為一代強者，更何況他擁有著如此逆天的天賦！

穆恩心中涌起一個強烈的預感。

此子，必將改變這個世界！

也正因如此，接下來的測試，才更有必要！

笑聲戛然而止。

穆恩垂下眼瞼，靜立不動。前一刻還略顯佝僂的身形，在這一瞬間驟然挺直，如一桿刺破蒼穹的長槍！

嗡——！

萬千道璀璨的金光自他每一個毛孔中迸發而出，腳下的大地泛起層層金色的漣漪，向四周瘋狂擴散。漣漪所過之處，空間仿佛被鍍上了一層琉璃金彩，夜風停息，草木凝固，就連飄浮在空中的塵埃都懸停不動，仿佛時間在這一刻被徹底凍結！

一尊頂天立地的黃金圣龍虛影，在他身后緩緩浮現，那雙宛如烈日神輪的龍瞳，漠然地俯瞰著世間萬物。

以穆恩為中心，半徑百米之內，已然化作一片“絕對統治領域”！

君臨天下！

這便是穆恩窮盡畢生心血，自創的至高戰技！明明不是精神系魂師，卻硬生生開創出了這等匪夷所思的精神力領域！

在此領域之內，穆恩的意志即為天意，任何心懷敵意的存在，都將如陷入萬丈泥潭，心神被無形的龍爪攫住，戰意消弭，意志崩潰，最終只能俯首稱臣！

然而，今天，這個定律被打破了！

霍雨浩沐浴在那足以讓封號斗羅都心神動搖的恐怖威壓之下，身形卻如山岳般巍峨不動。

“這是……精神力的運用嗎？”

他緩緩閉上雙眼，像是在細細品味這股力量的構造。幾秒后，他猛然睜開雙眼，嘴角竟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哦，原來如此。”

話音未落，一股同樣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壓，從霍雨浩那瘦小的身軀中轟然爆發！

那股威壓的氣息，陰冷、深邃、霸道，竟然與穆恩的君臨天下如出一轍！

穆恩瞳孔驟然收縮，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呵呵……早就聽聞雨浩小友有復制他人魂技之能，卻不曾想，連我這自創的戰技，你也能學了去！”穆恩的聲音帶著一絲干澀，“你這孩子，到底還能讓老夫驚喜到什么地步？”

霍雨浩沒有回話。

他只是將那股紫黑色的精神威壓不斷擴散、凝實，轉瞬間，竟也形成了一道足以與“君臨天下”分庭抗禮的領域！

金色與紫黑色的兩片天穹，以兩人為中心轟然對撞！空間在交界處扭曲、破碎，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能量的傾軋、吞并，讓周圍的地面寸寸開裂！

僵持不下！

不，并非如此！

穆恩駭然發現，對面的紫黑色領域，正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變得愈發強大、凝實！他甚至產生了一種極其荒誕的感覺——此刻的霍雨浩，就像一個初次接觸高端精神力運用的孩童，偶然得到了一個精妙的玩具，正在興致勃勃地拆解、分析、然后用自己的方式將其重組、完善！

他是在拿我的“君臨天下”當場練手？！

穆恩的心臟已經有些麻木了，他感覺自己這一輩子受到的震驚，都沒有今天一天來得多。

不過，時間也差不多了。

穆恩眼神一厲，金色的精神領域驟然向內收縮！所有被壓縮的精神力，盡數匯聚于他的右掌之上，凝聚成一只金光璀璨、仿佛由純金澆筑的龍爪！

“吼——！”

他體內響起一聲穿金裂石的洪荒龍吟，脊椎骨節節炸響，迸射出刺目金芒！

那由精神力凝聚的龍爪猛然揮出，在空中撕開一道深邃的暗金裂痕！裂痕蔓延之際，瘋狂吞噬著周圍的光線，最終凝結成一柄沒有刀柄的龍紋巨刃！刃身之上，流淌著恒星熔漿般的熾白流火！

與此同時，他身后的黃金圣龍虛影發出一聲咆哮，龐大的龍軀瞬間盤繞而上，龍首銜住巨刃，龍尾化作鋒銳的刀尖！

龍皇破邪裂！

此招以“君臨天下”為基，招式如其名，堂皇正大，浩氣凜然，乃是破除世間一切邪祟的天克殺招！對上普通魂師，它不過是一記威力強大的戰技；可若是對上邪魂師，它便是審判與毀滅的代名詞！

穆恩就是要用這一招，來最終驗證霍雨浩的本質！

巨刃攜帶著焚滅萬物的威勢，向霍雨浩當頭劈落！

霍雨浩望向那攻向自己的巨刃，眼中沒有半分膽怯。他輕聲說：“這樣嗎，學會了。”

下一刻，他那紫黑色的精神領域，也在同一時間急劇收縮！

但與穆恩不同，他所有的精神力，都附著在了手中那根平平無奇的樹枝之上！

他擺出一個古樸的劍術起手式，目光專注地鎖定著襲來的巨刃。

與此同時，體內，那股沉寂的深淵力量，帶著冰冷、不詳的氣息，終于如開閘的洪水般，從他體內奔涌而出，盡數灌入那截樹枝！

就是這股力量！

穆恩瞪大了雙眼，身為當世巔峰強者，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力量何等恐怖！那股冰冷、詭異、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氣息，讓他都感到一陣呼吸停滯！

但……奇怪！

明明是如此令人不安的力量，穆恩的內心深處，卻無法將“邪惡”這個詞與它聯系起來。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凡人，站在了深不見底的懸崖邊。你會因它的深邃而感到不安，會因猜測崖底藏著何種未知怪物而感到恐懼，但你唯獨不會去評判深淵本身的善惡。

深淵就在那里，它亙古長存，從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

人類的評判標準，在它的面前，仿佛失去了意義！

就在穆恩被這股深淵之力震懾心神的剎那，霍雨浩口中，也輕語出招式的名字。

“極惡技：斷。”

霎時間，一道凝練到極致的黑紫色劍光，自那截脆弱的樹枝頂端一閃而出。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沒有華麗炫目的光影。

只有一道純粹的、仿佛能斬斷因果、斷絕萬物的黑線，悄無聲息地迎上了那柄焚天煮海的龍皇巨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