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雨浩漠然地看了老管家一眼，手腕一抖，那柄豁口斑斑的柴刀便脫手飛出。

它沒有發出任何破空聲，像一道無聲的黑色閃電，筆直地切入墻角最深沉的陰影之中。

噗。

仿佛熱刀切入黃油，柴刀悄無聲息地沒入墻體，只留下一個刀柄在外面微微顫動。

霍雨浩的視線在那個方向停留了一瞬，那目光穿透了磚石與黑暗，似乎在注視著什么。

然后，他轉過身，拉起還處于茫然錯愕中的霍云兒，向著院外走去。

“雨浩少爺，請留步。”

身后傳來老管家略帶急切的聲音。

霍雨浩頓住腳步，緩緩回頭，那雙深淵般的眸子再次鎖定了老管家。

“你，還想死嗎？”

冰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那幽怖的眼神讓老管家渾身一僵，但他還是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恭敬地彎下了腰。

“雨浩少爺和夫人現在從正門離開，怕是不太安全。”

“老奴建議，兩位可以從側門走。請放心，這一路上，我保證，你們不會遇到任何阻撓。”

霍雨浩沒有多言，甚至沒有再看他一眼。

在老管家話音落下的瞬間，他便扭過頭，拉著母親繼續前行。

只一句輕飄飄的“知道了”，如同雪花般落在空寂的院落里，旋即消散。

老管家僵硬地維持著躬身的姿勢，目送著那一高一矮兩個背影，直到他們徹底消失在拐角，才終于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那口氣，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氣。

“走眼了……老夫我，這次是真的看走了眼啊。”他喃喃自語，聲音里滿是后怕與……一絲壓抑不住的狂喜。

他直起身，對著空無一人的院子，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沉穩與威嚴。

“出來吧。”

話音剛落，唰唰唰！

十幾個黑影如同鬼魅，瞬間從四面八方的院墻陰影中竄出。他們無聲無息地落在地上，頭上都戴著猙獰的黑色虎頭面具，黑色的豹尾在身后不安地晃動。

他們整齊劃一地單膝跪地，動作間透著鐵血的紀律。

“黑潛衛，參見白副尉！”

聲音低沉而有力，匯成一股洪流。

老管家卻擺了擺手，自嘲地笑了笑：“說過多少次了，什么副尉不副尉的。現在，老奴只是白虎公爵府一個平平無奇的老管家而已。”

他一邊說著，一邊瞇起眼睛，看向跪在最前方的黑潛衛領頭人。

那人裸露在外的脖頸皮膚上，汗珠密布，正順著肌肉線條滑落。剛才他開口的聲音，也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顫抖。

老管家順著他的視線，望向了霍雨浩扔出柴刀的那個角落，那片靠墻的陰影之中。

“看來，雨浩少爺連你們的存在都注意到了啊。”

領頭人猛地將頭垂得更低，聲音因為恐懼而沙啞：“雨浩少爺……觀察力驚人。屬下未能藏住行跡，是屬下失職！”

恐懼并未消散。

直到此刻，那把刀的軌跡還在他腦中反復回放。

它毫無阻礙地刺穿了自己用魂技構建的、足以抵擋魂宗全力一擊的陰影屏障，然后……精準地懸停在距離他眼球不到一厘的位置。

只要再進一分，不，哪怕是半分，他的腦袋就會像個熟透的西瓜一樣被捅穿。

緊接著，是霍雨浩投來的那道目光。

那眼神里沒有警告，沒有炫耀，只有純粹的、視萬物為死物的漠然。那是一種絕對的、不容置疑的殺念。

他瞬間就明白了，那不是巧合，更不是威懾。

而是那位小少爺在告訴他，告訴所有藏在暗處的人——你們的命，我隨時可以取。

老管家注視著領頭人那微微顫抖的身體，卻沒有責備，反而寬慰道：“這并非你等的過失。”

他嘆了口氣，像是在對自己說。

“畢竟，誰能想到我們一直以為弱小無用的小綿羊，皮囊之下，竟然藏著一頭如此兇悍的太古惡獸呢？”

“我們，都看走了眼。”

他搖搖頭，不再糾結于此。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老管家邁步，走到了那具身首異處的公爵夫人尸體前。他面無表情地彎下腰，拽著那頭顱上華麗的發髻，將公爵夫人的頭顱提了起來，像是欣賞一件戰利品。

“這個整天只知道宅斗的蠢女人，現在死了，倒也干凈。”

他的語氣里滿是輕蔑。

“當然，她于公爵大人，于這個公爵府本身，就沒什么價值。府上許多核心機密，也從未讓她知曉插手。”

“但……她畢竟是當今皇帝陛下的親妹妹，更是鑰衡少爺與華斌少爺的生母。若因此事，讓公爵大人被陛下降罪，再讓兩位少爺對雨浩少爺產生嫌隙……那可真是得不償失啊。”

說到這里，老管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腦門。

“哎呀呀，瞧我這記性。”

他臉上浮現出一種夸張的、恍然大悟的表情。

“這夫人啊……不是被幾個日月帝國的奸細殺死的嗎？”

“府上防備空虛之時，幾個日月帝國的奸細潛入，殺死了夫人，更在這偏殿之中點了一把火。我等雖然拼盡全力，但還是未能救下夫人，只能將來犯之敵盡數格殺，為夫人報仇雪恨。”

說完，他隨手將那顆頭顱扔向了黑潛衛領頭人。

“你們覺得，這個說法，可行嗎？”

他是在詢問，但那不容置疑的語氣，分明就是命令。

領頭人穩穩接住那顆尚有余溫的頭顱，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沉聲回答：“副尉大人，夫人被日月帝國奸細襲擊喪生，此乃無可爭議的事實！我等也已將潛入的刺客當場格殺！”

話音剛落，他身后前排的幾名黑潛衛猛然站起。

“我等，愿為白虎公爵盡忠！”

他們嘶吼著，同時抽出腰間短匕，毫不猶豫地反手捅進了自己的心臟！

噗嗤！

鮮血飛濺，幾人哼都未哼一聲，便直挺挺地倒在了血泊中，身體還在抽搐。

周圍的同伴們對此視若無睹，臉上沒有一絲恐懼或悲傷。

黑潛衛，作為白虎公爵世代豢養的死士，個人的生死，早已不是他們需要考慮的東西。只要能維護公爵府的利益，他們可以萬死不辭。

領頭人看著腳下多出的幾具尸體，向老管家復命。

“罪首已伏誅。請副尉大人繼續指示。”

老管家很滿意地點了點頭，眼中的寒光一閃而過。

“從現在起，專門派一組人馬，十二個時辰盯著雨浩少爺。對其母子進行保護的同時，也要將他們的一舉一動，如實匯報。”

“遵命！”領頭人應下，隨即小心翼翼地抬頭，試探著問，“那……公爵大人那邊……”

老管家緩緩轉頭，那雙渾濁的老眼再次瞇起，銳利的視線像刀子一樣刮在領頭人臉上，讓他瞬間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良久，老管家才再次開口，聲音平淡卻蘊含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不。公爵那邊，和以前一樣，暫時，不要匯報任何關于雨浩少爺的事情。”

領頭人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不匯報？為什么？

以前不匯報，是因為雨浩少爺武魂普通，先天魂力只有一級，是個公認的廢物，對信奉強者為尊的戴家而言，毫無價值，沒有讓日理萬機的公爵大人知曉的必要。

可如今，這位少爺已經展露了如此可怕的獠牙！這等天資，為何還要隱瞞？副尉大人究竟在想什么？

心中縱有萬千疑惑，但他沒有拒絕命令的權力。

“是！”

他只能將所有疑問壓下，恭敬地領命。

老管家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轉身向院門方向走去，蒼老的身影很快融入黃昏的光線之中。

只留下一句話，飄蕩在這片血腥的空氣里。

“這里怎么處理，我剛才已經說過了。”

“不用我再教你們一遍吧？”

……

是夜，白虎公爵府一處無人問津的偏殿，突然燃起熊熊大火。

火光沖天，映紅了半邊夜空。

大火燒了一天一夜才終于平息。

次日，一則驚人的消息就傳遍整個星羅帝國——日月帝國派遣刺客，潛入白虎公爵府行刺，公爵夫人，也就是皇帝陛下的親妹妹，不幸罹難。

舉國嘩然。

星羅皇帝龍顏大怒，以替妹報仇為名，下令全國征兵，無數熱血之士激憤入伍，誓要讓那囂張跋扈的日月帝國付出血的代價。

至于白虎公爵戴浩，雖因護衛不力被皇帝當朝責難，但念其常年征戰在外，疏于府內防務情有可原，最終只被處以罰俸半年的薄懲。

一場足以動搖公爵府根基的刺殺，就這樣，輕描淡寫地化作了星羅帝國向日月帝國宣戰的大義。

至于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似乎已經無人在意。

甚至就連斬殺公爵夫人的真兇霍雨浩，此時也并未將這點小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