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群星陷入靜默，而霍雨浩，也靜靜的看著那顆巨大的星辰——那暫名為斗羅星的星球意志。

事實上星球本身誕生出意識和智慧，這并不是什么值得驚訝的事。絕大多數星球本身就具有“活著”這一性質，而億萬斯年的存續也給予星球充足的理解“自我為何”的時間。

但因為生命形式差距過于懸殊，生活在其上的生物用自己短暫的一生，并不會足以感受到星球生命的律動，而星球本身也往往并不會主動向其上那些脆弱的小東西們展示自我。

像現在這樣，無數星辰的意志齊聚一堂，只為迎接一個人類與其相見的場景，則更是聞所未聞。

霍雨浩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不起波瀾，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已知曉的事實：“你們剛才說‘回來’，‘帶回了更加強大的力量’。所以，你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從哪里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些因他開口而微微顫動的星辰。

“甚至于，我之所以會去往那個世界，也全都是你們的手筆，對吧？”

斗羅星意志沉默了良久，那由萬物之聲交織而成的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清晰可辨的歉意。

“抱歉……孩子……確實，是我、我們，將你送到了……別的世界。”

“但……請你相信，我們……沒有惡意。”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掙扎，“一切……只為將你……我們孕育的‘新星’……從神界……從神祇……從那個忘恩負義之徒手中……奪回你應有的命運。”

神界、神祇、命運……

這些詞匯，讓霍雨浩眉頭微不可查地一皺。

“解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答他的，是環繞在周圍的群星發出的集體嘆息，那聲音空靈而悲愴，仿佛整個宇宙都在哀鳴。

“我們，世界的命運，都被錨定了。”

“是神界，是神祇，他們出現，讓我們，讓我們之上的生靈，都擁有了既定的命運。”

“我們，必須遵循其意志。”

“本來一切還好，我們尚可忍受……”

“但他出現了！他出現了！”一顆紅色的星辰光芒急促閃爍，聲音里透著難以抑制的激憤。

他？

霍雨浩捕捉到了這個關鍵字眼。

“他是誰。”

這一次，群星卻又一次靜默。

斷斷續續地回答他的，是斗羅星的意志，聲音里透著一股悔恨與無奈。

“那個人……是我找到的，一個投入斗羅大陸的，來自別處的人類靈魂。”

“我讓其降生，助其成長，暗中引導他……成就神明之位。”

“我本以為，投入這個最大的變數，可以讓整個世界的文明……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與發展。”

斗羅星意志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光芒都黯淡了幾分。

“但我錯了……”

“那個人成為神明之后……利用他的力量，將我……將我們……本就被神界錨定后所剩無幾的可能性……徹底封死。”

“自此……新的文明火種再也不會……在這個宇宙之中誕生。”

“而舊有的文明……也只能永遠維持現狀……一潭死水……偶有波瀾……卻再也不會生出仰望群星……探索未知的想法。”

“這個世界……因為他一個人的存在……停滯了整整一萬年。”

“為了打破這個凝固的命運，為了讓整個宇宙的生命長河……能夠再次向前流動，我們……這一刻連接到了一起。”

“我們決定……孕育出新的變數……孕育不被命運束縛……可以突破那人封鎖……照亮整個宇宙的……‘新星’。”

新星。

霍雨浩咀嚼著這個詞，現在總算明白了它的含義。

這讓他想起了師父蘇爾特洛奇曾經用過的一個比喻。

一棵參天大樹行將就木，它結出的最后果實腐爛，種子落入泥土。那顆種子便極有可能吸收掉死去母樹的全部精華，長成更加茁壯的巨木，結出更飽滿的果實。

人也一樣。

當一個世界本身走向毀滅或停滯，不再具有未來時，其世界的殘余，也自然會培育出超越并再造世界的個體。

這，便是世界留下的種子，一個承載特殊位格與使命的存在，和這‘新星’的含義，何其相似。

霍雨浩抬眼，看向那顆巨大的主星。

“你們的意思是，我就是那個可以破除封鎖的‘新星’？”

“你是……其中之一。”

斗羅星意志回答道。

“我們傾盡所有……一共孕育了兩顆星辰……只要正常發展……你們必將成長至……超凡絕倫的高位……這個停滯的世界……會因他們而發生改變……再次向前。”

“但那個……忘恩負義之人，不知通過……何種手段，知曉了……你們的存在，并提前……布局，將我們好不容易孕育出的兩顆‘新星’……又重新拉入了他編織的命運之網中。”

“于是，在我們的迷夢中……我們都看到了你們的結局。。”

那聲音變得無比悲哀。

“一顆星辰……被他精心設計殺害，其星辰之位格……被他的子嗣所竊據。”

“而另一顆星辰……則會被他編織的情愛羅網所迷惑，最終放棄一切尊嚴與人格，淪為他最忠實、最順手的鷹犬。”

霍雨浩的表情出現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一個被殺，力量被奪。

另一個，被感情所控，淪為工具。

他幾乎可以想象出那兩條清晰的、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命運”軌跡。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消化這段信息，又像是在回憶什么。

“所以，為了不讓這一切發生，或者說，為了保護所謂的‘新星’不被那個人染指，你們選擇了……在一切開始之前，將其中一顆星辰，放逐出這個世界。”

“對嗎。”

斗羅星意志又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光芒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孩子……對不起……我們……只有能力這么做了。”

“打開那道裂縫后……我們……甚至來不及確認……你究竟去到了哪個世界……就被他的力量……徹底鎮壓。”

“我們甚至……沒有力量將你……接回。”

“你，能平安歸來……我們，真的……很高興。”

“高興嗎？”

霍雨浩嘴角牽起一絲弧度，那不是笑，而是一種比冰雪更冷的譏嘲。

“呵呵……”

他低聲笑著，笑聲在這片星海中顯得格外刺耳。

“那你們知道，將我送過去之后，我經歷了什么嗎。”

“又知道，我回來后，你們，又將經歷什么嗎。”

話音未落，一縷幽深、不祥的黑紫色氣息，如同一條毒蛇，從他身上緩緩外溢。

那氣息充滿了暴虐、毀滅與終結的意味。

原本圍繞著他雀躍飛舞的星辰們，像是見到了最恐怖的天敵，瞬間停止了躍動，光芒狂閃，驚恐地向后退去，仿佛霍雨浩是什么能吞噬光明的黑洞。

整個星海空間，溫度仿佛都驟降到了冰點。

霍雨浩無視了它們的恐懼，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著，聲音平淡，卻帶著無可辯駁的宣告意味。

“不好意思，看來，這個宇宙。”

“因為你們的選擇，反而陷入了更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