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雅想逃。

這個念頭在她腦中瘋狂尖叫，但霍雨浩那恐怖的氣息如同一座無形的山，死死將她鎮(zhèn)壓在原地，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恐懼攫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窒息。

“你……你想怎么樣？”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每個字都帶著哭腔。

霍雨浩沒有回答。

他只是平靜地抬起手，那抹帶給她極致恐懼的紫黑色力量，如同一條活物，從他指尖探出一縷，蜿蜒著向她襲來。

完了！

唐雅的腦中只剩下這兩個字。她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像那棵大樹一樣，血肉畸變，筋脈虬結，在無聲的嘶吼中化作飛灰的慘狀。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那丑陋而痛苦的結局。

然而，預想中的劇痛與異變并未降臨。

那一縷紫黑色的力量輕柔地纏繞住她，非但沒有帶來毀滅，反而像一股溫暖的溪流，緩緩滲入她的四肢百骸。那份因恐懼和絕望而緊繃的精神，那份因壓抑天賦而產(chǎn)生的疲憊，竟然在這股力量的安撫下，一點點得到了緩解。

怎么回事？

她猛然睜開眼，不敢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皮膚依舊光潔，血肉仍是人類的模樣。

霍雨浩收回了那縷力量。

直到這時，他那冰冷得不帶一絲情感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力量，只是力量。”

“它們從不以任何生物的價值觀為轉移，更不存在什么主觀的善惡。哪怕它再怎么狂暴，再怎么不祥，只要你有足夠駕馭它的能力，它就會成為你最鋒利的刀，最堅固的盾，最趁手的工具。”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在唐雅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力量并無善惡？

這是何等離經(jīng)叛道的言論！在這個世界上，這就是異端邪說，足以徹底顛覆她十幾年來的所有認知！

可……可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她又該如何反駁？那股讓她感到溫暖與舒適的力量，和毀滅大樹的力量，分明同出一源！

她內(nèi)心深處，甚至隱隱升起一絲渴望，渴望他說的是真的。

“不對！”唐雅強撐著，用最后殘存的信念做著抵抗，“為了自己變強，就去殘害其他的生命，吞噬他們的生命力……這怎么可能不是錯的！”

霍雨浩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仿佛在看一個胡攪蠻纏的孩童。

“如果這是錯的，”他冰冷地反問，“那你們魂師為了突破境界，去獵殺魂獸，攫取它們的魂環(huán)，剝掠它們的魂骨，就不算殘害生命嗎。”

這句話，像一把最鋒利的尖刀，瞬間刺穿了唐雅最后一道防線。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是啊……獵殺魂獸……奪取魂環(huán)……這難道不也是為了變強而殘害生命嗎？為什么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卻對自身的天賦如此恐懼與厭惡？

“我……”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防線徹底崩潰了。

“哇——”

唐雅再也支撐不住，猛地趴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說的對不對……我真的不知道……”

“我曾經(jīng)想過，放棄這個天賦，靠自己的努力變強！我試過了！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拼盡全力也追不上貝貝那樣的天才！”

“可我必須變強！我要報仇！我要復興唐門！這是我父母留給我最后的東西……我不能放棄……”

“怎么辦……我到底……該怎么辦啊……”

她語無倫次地哭喊著，與其說是在向霍雨浩傾訴，不如說是在發(fā)泄那些積壓在心底，早已讓她不堪重負的絕望與迷茫。

霍雨浩只是默默地聽著，任由她的哭聲在林間回蕩。

許久，哭聲漸歇，只剩下壓抑的抽泣。

霍雨浩邁開腳步，踏入了那片被唐雅天賦抽取得寸草不生的圓形區(qū)域，站到了她的面前。

“站起來。”他的聲音依舊冰冷，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不要再去壓制你體內(nèi)的天賦。你對它的抵觸和畏懼，只會讓它在你心中變成一只無法殺死的猛虎。你越是壓制它，它就越是饑餓，遲早有一天會沖破牢籠，把你吞噬得一干二凈。”

“所以，不要怕它。去面對它，去接納它，然后……去征服它。”

“天賦與力量，是你與生俱來的一部分，這無法分割。就算你認為這個部分丑陋不堪，讓你惡心到想吐，你也必須正視它，接受它。”

“只有這樣，你才能真正成為自己身體的主人，才能真正地，變得強大。”

說完，霍雨浩沒有伸手去扶她，而是轉身徑直離開。

他的聲音卻繼續(xù)從前方傳來。

“萬物皆有生命力，但生命力本身也在不斷流失。那些從衰老、死亡的生物身上逸散的生命力，不會立刻消散，但也不會被其他生物被動吸取。我教你的功法，吸收的就是這些即將歸于虛無的生命力，并不會影響任何活物的自然周期。”

“還有，我不知道你的父母對你說過什么。”

“但我的父親，曾經(jīng)給我留下一句話——”

“生命絢爛，所以別被黑暗壓垮……”

霍雨浩的身影即將消失在林木的陰影中，他最后的聲音悠悠傳來。

“那么現(xiàn)在，你，能自己站起來了嗎。”

……

又過了一會兒，霍雨浩和唐雅從灌木叢中走出，與等候已久的貝貝會合。

“小雅！”

貝貝立刻迎了上去，他沒有問兩人去做了什么，只是關切地看著唐雅，“沒遇到什么事吧？”

唐雅看向他，臉上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她輕輕搖了搖頭。

“沒事，一切都很好。”她頓了頓，補充道，“不如說，從來沒有這么好過。”

看著唐雅的笑容，貝貝有些恍惚。

他一直都明白，小雅是個愛笑的女孩，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但他也明白，她的很多笑容都只是偽裝。她的心里壓著太沉重的擔子，仇恨、責任，還有一些他看不透的秘密。

他知道，他都明白。

所以他花了更多的時間去陪伴她，想讓她感受到可以依靠的溫暖，想讓她走出陰霾，露出真正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

現(xiàn)在，這個笑容出現(xiàn)了。

一個不帶任何雜質(zhì)，純粹而明亮的笑容。

可是……這似乎和他的努力，沒有任何關系。

一股莫名的苦澀涌上貝貝的心頭，但他還是很快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沒事就好。”

霍雨浩瞥了兩人一眼，很快收回視線，目光掃向四周。

他剛才之所以停下，固然有唐雅的因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察覺到這周圍，有一股強大的能量正在持續(xù)向外發(fā)散。

他在腦中回憶了一下地圖上的位置，然后，睜開了眼睛。

“到了。”

他說道。

隨著他話音落下，森林之中，濃重得化不開的迷霧，毫無征兆地從四面八方奔涌而來，瞬間將三人的身影徹底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