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都督府。
徐安寧失魂落魄的坐在臺階上,甚至連老國公到來都沒有發現。
“寶姐兒?”
“嗯?”
徐安寧抬頭,神情低落,卻還是站起身子,聲若蚊蠅的行了一禮:“父親!”
又看了一眼老國公旁,一位猶如水蜜桃般的中年美婦,同樣勉強的打著招呼。
“蕓娘!”
她只知道,在她接管都督府情報諜網之前,這些事情似乎都是眼前這位蕓娘在做。
“大小姐。”
蕓娘朝著徐安寧行禮。
“來來來,跟父親說說,為何悶悶不樂?”
將徐安寧從地上拉起來,老國公帶著眾人進入堂室,蕓娘還給老國公和徐安寧端來了茶水和點心。
“大小姐,累了一天了,先吃點東西吧。”
“謝謝蕓娘。”
老國公看著徐安寧沒胃口的樣子,笑了笑:“怎么,魏家那丫頭沒帶回來?”
“呃,父親?”徐安寧有些詫異。
老國公笑的更厲害了。
“你匆匆出府,雖然沒有提前告訴我,但我畢竟是鎮北大都督,要是這點事情都能瞞著我,那我豈不是老糊涂了?”
說著,老國公還示意般地朝著蕓娘點了點頭。
后者明白的轉身,片刻之后,蕓娘的手里拿著托盤,上面堆疊著厚厚一沓信件之類的東西。
老國公拿起最上面的一張。
“這是偽裝成無雙之人的底檔。”
徐安寧疑惑的接過,用素手打開,看了片刻后,美眸忍不住露出了吃驚之色。
“李肅竟然是父親安插在宗勛衛的人?”
老國公沒有立刻回應,反而促狹道:“之前在胡民巷,要是沒有他順水推舟,寶姐兒你想要救人,怕是也不易。”
徐安寧忍不住俏臉一紅。
但仔細想了想,若是當日在布莊那些宗勛衛不讓人進來,她的確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
“其實李肅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當年他父親不僅是魏云的親衛郎,在此之前,更是隨我征戰西北‘和拓汗國’時期的從屬官。
5年前因恩蔭,被我通過臨陽侯伍景重的手,安排在了他兒子的手下做事,算不上安插,只是給他尋個差事,此次參與其中也是因緣際會。”
老國公擺了擺手,蕓娘則沖著二人一禮,隨后帶人退下正堂。
“當年的事情,我們幾個老家伙其實早有預料,大抵是當年先帝暴斃之時,魏頌庭的態度惡了當今圣上,才導致為他后來之事埋下禍根,寶姐兒那時還小,想必是嚇到了,不比因此事過分憂慮。
且你離京之事,我已經派人和宗人府打過招呼,辦好了底檔,此事不會再有人追著不放,你盡可放心。”
徐安寧這才知道,徐國公魏頌庭當年竟然與當今圣上起了嫌惡。
至于何種“態度”惡了當今圣上,聯想到父親口中的“先帝暴斃”,她心中頓時忍不住一寒。
“好了好了,無雙那丫頭應該還在城內,你仔細找找,總能找到的,要不是那天降大雨,蕓娘的人大概早就將她帶回來了。”
徐安寧這才才才知道,父親竟又暗中安排了其它人。
“說完了魏家丫頭的事兒,再說說正事兒,最近都督府的諜報暗網掌握的如何?”
看著父親一臉古怪的表情,徐安寧有些疑惑,卻還是回應著。
“大致掌握了一些。”
老國公只淡淡地說了句。
“哦。”
然后,他面色嚴肅地從托盤中拿出一個藍皮兒黑字的折子。
“看看這個。”
徐安寧站起纖細的身姿,打開托盤上剩余的折子細看,這上下關聯之下,才看出了一點門道。
“四月底,狼毫山邊市到了該閉關之時,但往返雍胡竟無一返還,駐守的五百騎兵與阿史那和拖幼子亦生死未卜?”
翻頁的聲響,伴隨著呢喃在正堂傳遞。
“后,阿史那和拖起兵五千,直趨狼毫山,五月中,據逃離的邊緣潰軍所傳,阿史那和拖所攜之軍,被數百重騎正面擊潰,除少許部署在北定關一帶的斥候,五千鐵騎幾近全軍覆沒,阿史那和拖亦是戰死?”
“隨后,赫赫部內亂,阿史那和拖幾子相爭,遷延至今,終由阿史那多羅侯繼位為赫赫部新任酋首。”
徐安寧有些吃驚,父親竟然在草原諸部安插了密探。
“父親,草原竟然出現了重騎兵?莫非是毫民大王庭的大可汗阿史那圖骨門的白光禁衛?或者是大勒王庭的黑光浮圖?”
草原上只有這兩支重騎兵。
老國公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阿史那圖骨門如今正與勒族大王庭結盟,遠征西北方‘和穆烈’蠻族,據說,白光禁衛和黑光浮圖都在遠征大軍之內。”
“那這重騎兵是哪里來的?”
徐安寧想了想,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肅慎重騎?”
“看來你也想到了。”老國公笑了笑:“除了我手下的僥騎軍有一支重騎,方圓千里之內,也就那個小縣城曾經出現過重騎兵的身影。”
“父親有派人去查過?”徐南寧盯著父親,后者點了點頭。
“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查,不過嘛……”老國公似乎有些心虛,卻直接岔開了這個話題。
“對了,你那位恩公呢,最近還在撫州吧?畢竟救了你,于情于理,老夫也得親自上門拜會一番。”
徐安寧看著表情有些堅持的父親,最后遲疑道:“那,明日,我去拜訪一下,然后詢問恩公是否合適?”
“自要如此,你先下去吧。”
“是,父親。”
徐安寧剛走,蕓娘就走了進來,她手上拿著一些墨水尚未干涸、且字跡纖細的文字。
都是一些江湖中人落網后的供詞,但讓老國公見了,卻稍稍覺得有些離譜,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在看市井上流行的話本小說。
什么“身高九尺體貌修偉”,什么“到拽九牛力拔山兮”,什么“單手擎梁力能扛鼎”,什么“殺人盈野千軍易辟”,單個看還好些,但合在一起就有些讓人看不懂了。
“蕓娘,你這是干什么,是要著書嗎?”老國公笑著說道:“我認識一家書局,價錢公道合適,質量還上乘……”
畢竟,哪里有身高九尺的人物,那都快一丈了!
“國公爺!”
見老國公似在開玩笑,蕓娘有些哭笑不得。
“應該是那些江湖眾人是驚惶過甚,導致有人妄言亂語,我親入州府大牢查看過,里面早就有人被嚇的瘋瘋癲癲了。”
“或許吧。”
老國公言不由衷,表情卻若有所思。
……
翌日上午,徐安寧親自乘車去了福運樓,但沒過多久就一臉魂不守舍的回來了。
老國公淡定地喝了口茶。
這女兒,不能要了。
“怎么,你那位恩公,不愿意見我?”
“不是。”
徐安寧神色古怪地說道:“恩公一早就離開了撫州,但卻給您留下了一封信件。”
“離開了?”
老國公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寶貝女兒將人給藏起來了。
他狐疑道:“大軍封城,他又如何能離開撫州?”
徐安寧俏臉一紅,聲若蚊蠅道:“父親忘了,您的名帖……”
“哦!”
老國公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片刻之后,才攤開一只手。
“信給我。”
“是。”
老國公緩緩打開陳珂留給他的信件,但上面書寫的第一句話就險些讓他破防。
“還有閑心查我呢,火都燒到你家后院了……”
呃,這是被人察覺到了?
但老國公也不尷尬,畢竟,你一個陌生人救了我女兒,我想幫幫你很合理吧?
幫你那不得了解了解你?
那我查查你豈不是最好的了解渠道?
很合理吧?
大概如此安慰的想著,他還忍不住看了一眼女兒,然后將信件倒扣,似乎生怕被女兒發現什么端倪。
但后來一想,這事兒似乎瞞不住的,畢竟,女大不中留啊!
就在此時,蕓娘似乎收到了什么消息,一臉嚴肅的來到了正堂,先是對徐安寧一禮,隨后才對老國公正色道。
“國公爺,龍州那邊,一個名叫褚家莊的地方反了……”
老國公看了蕓娘一眼,然后將手上的信件遞給對方。
“知道了,有人得到的消息,竟然比你還要早上幾分。”
“咦?”
蕓娘有些詫異。
徐安寧也上前看了一眼,老國公嘆了口氣,直接將信件給她。
看著的第一句話,徐安寧終于意識到了什么,她不由得像小豹子一般,狠狠地瞪了老國公一眼。
后者依舊和顏悅色,權當沒看見。
只是袍子下邊的拳頭,微微攥緊了謝。
她竟然敢瞪我?
呵呵……
徐安寧紅唇輕啟念著上面文字的聲音,掩蓋了某人的咬牙切齒聲。
“五月廿七,褚敬思之弟褚敬龍,在龍州褚家莊聚眾謀反,三日內連克八縣,脅裹流民數萬,眼下兵臨長纓府……”
但這事和恩公有何干系呢?
為何連見一面都來不及,就匆匆離開?
徐安寧心緒有些異樣,原本蕙質蘭心的她,眼下不知怎的,竟然有些懶得想了,她直接詢問始作俑者。
“父親,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在瞞著我?”
老國公見逃脫不得,只能嘆了口氣,緩緩道。
“大概是反賊距離肅慎不過數十里,你那位恩公,可能,真的把肅慎,當成他‘家’了吧。”
這番話說的古怪,徐安寧則瞥了父親一眼,神色更是哀怨。
仿佛陳珂是被他逼走了一樣。
老國公見了,忍不住扶著額頭嘆息。
這女兒,真不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