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里,鑲嵌著一錠銀子的實木臺桌,便從聚賢樓的客堂內消失了,并且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了一座宅院的后罩房內。
此刻的后罩房內燈火通明,一行人圍在一起似乎在看著什么稀罕事兒。
諸人打量了片刻,皆嘖嘖稱奇。
其中一人甚至還伸手用力扣了扣銀角,嘗試著將銀子扣下來。
但沒扣動。
那人奇道。
“真是人用手掌硬生生打進去的?沒有借用錘子之類的工具?”
旁邊有人回應:“沒有,的確是肉掌,聚賢樓老莊親眼所見,想必不會有假。”
“金師傅,你是江湖中人,可能做到如此?或見過此類人物?”
一膀大腰圓者搖了搖頭:“某做不到。某雖被贊為北地神拳,但不過是江湖同道們抬愛罷了,遠的不說,光是長纓府也有幾個比某強的。至于能做到將銀子打入硬木桌面里的人物……”
他沉吟片刻,吊足胃口才說道:“……倒有些像傳聞中內家高手的手段。”
言下之意他也沒有見過。
“內家高手?”
“一種呼吸之法,善爆發。某未曾經接觸過這類人物,只是聽聞,故懂得不多。”
“原來如此。”
為首者的男子三十有余,留著短須,面色陰鷙,他與管家模樣的男人對視一眼,后者明了,當即沖著膀大腰圓者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道。
“夜已深了,金師傅請隨我來。”
膀大腰圓者點了點頭,默不作聲地跟上離開。
眼下坐在這里的人物都是肅慎各地豪強的家主,他能被請到這里來,只不過是需要他江湖人中的見識罷了。
東西也見過了,話也說了,剩下的東西自然不便與他來聽。
“嘭!”
膀大腰圓者剛走,有人便氣急敗壞地拍了下桌子。
“內家高手都出來了,有這樣的人物護著,還說不是朝廷下來的欽差?”
“蔡兄別急。”
有人勸著,但這人卻不買賬。
“涂家村周邊又不是你的地,你當然不急!”
“你看,你又急……”
“好了好了,二位世兄別吵了。若真是朝廷欽差,查出我等瞞報田產、逃稅枉法、私造兵甲之事,到時候,我等四家誰能逃得掉?”
最后這人說是勸誡,卻更像是在火上澆油。
“跑?”
蔡家家主略有不滿,那滿臉橫肉泛著冷笑,宛若幫派魁首般殺機四溢:“我為什么要跑?這里是肅慎,可不是京都!”
“呦呦呦,蔡兄,話不能這么說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難不成,難不成你還敢謀殺欽差?”
張家家主看似文質彬彬,但說出的話卻猶如毒蛇。
“其實,也不是不行。蔡老二,我知道那聚賢樓是你產業,要不這樣,今天夜里你潛人在那院中水井下毒?或晚上鎖住院門,然后堆滿柴薪,澆上火油,以焚之?”
下毒害人,火燒欽差?
蔡老二張了張,面上的驕橫之氣散去些許,最后沒接話兒。
畢竟是殺欽差,心理還過不去那道坎,否則當初聽到消息,他早就派人在城外裝作亂匪殺了那行人了事。
雖說如今天下烽火四起,各邊關異族更是蠢蠢欲動。
朝廷勢微,但卻不是他們幾個縣中豪強所能抗衡的,尤其是還算安定的北疆,誰敢扎刺幾乎露頭就會被搗爛。
“許兄,你今天怎么不說話?”
有人突然發現,許家家主今天似一反常態,不光沒參與商討,反而坐在那兒飲茶,連屁股動都沒動一下。
“不是不說話。”
許家家主圓滾滾的,富態地像個老財主,他放下茶杯,皺眉思索道:“我只是好奇,朝廷真的會派一個毛頭小子當欽差?”
“什么意思?你說他假冒欽差?”
“人家又沒大張旗鼓說自己是欽差?”
“那他來肅慎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
“總特么不能是過來踏青的吧?”
眾人都稍稍有些沉默。
因為除了帶有特殊使命的朝廷欽差,他們實在是想不到,一個看起來很像大人物的車隊,會跑到肅慎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還包下院落擺出了一副長期逗留的打算。
招搖撞騙?
出行是名家雕刻的紫檀木馬車、周邊是二十個疑似行伍出身的精銳護衛、坐騎是堪稱千里駒的頂級戰馬、貼身內侍、美貌侍女、還有傳說中的內家高手相隨……
“嘶!”
越想越特么嚇人!
特么的不會是大雍的某位皇子親王親至吧?
這樣的大人物竟然來到北疆的一座小縣城準備長期逗留,你說他只是來逛逛的?
嗯,有點不信!
“要不,干脆,以不變應萬變?”
幾人不由嘆了口氣。
“只能如此了。”
“不過,還是要派人打探一下過往的關口,順便發動下官面兒上的人物,查一查這行人到底出自哪里。”
“還有,讓各家子弟、管事、下人都消停一些,除了日常采買,那人一日不走,各家不準放自家的人離府、堡、莊一步。”
“城外也派人送信,讓他們安分一些。對了,尤其是鳳霞谷那邊,告訴狼丙綸,敢在這段時間鬧事,我們四大家族合力活剮了他!”
……
“主公,外界有眼線,應當是肅慎那四家的人。
“院落經過檢查,墻內未發現夾層。”
“院內也無暗道。”
“水源正常。”
“夜哨已排好,這是名單。”
“嗯。”
陳珂點了點頭,其實心思也沒在這兒。
“主公,車上明面上攜帶的食物還夠,若是不夠,也可由某親自采買。”
“對了主公,今日有飛鷹傳信。”
原本心不在焉的陳珂一聽,卻頓時精神百倍。
何為飛鷹傳信?
鷹為【獵鷹者】夏秋所攜帶之鷹,善偵查,可傳信千里,陳珂和外出尋找“寶地”的項家兄弟,就是靠著飛鷹傳信來溝通情況的。
如今飛鷹傳信,怕是尋寶地有了消息。
他如何能不激動。
“快,拿給我!”
“諾。”
陳珂接過“信筒”,見外觀無異樣,隨后才打開。
里面是卷成一團的絹布。
打開絹布,正面是一副眼熟風格的草繪地圖,陳珂看了幾眼,就意識到了什么,隨后又翻看背面,更是有蠅頭小字的言語,落款是項七。
一目十行,陳珂看完后強忍激動,只是連說了兩聲。
“好!好!”
寶地終于有著落了!
“明天一早,不,現在就飛鷹傳信給駐守在【鳳霞村】的項大,讓他派項二騎著烏騅連夜來接我,我要去尋項七。”
這時候,什么事情有寶地重要?
“對了,還有……”
似乎早就感應到了什么,察覺到宅院外界的一些小動作,陳珂面色一肅。
“這四家先是在涂家村欺我少艾易為所惑,如今更是日日窺視,以我性柔好欺?”
“項秋,順便傳書給項大,告訴他,肅慎縣許、陳、蔡、張四家豪強劣紳強買土地,為惡一方,讓項大領鄉兵出擊,將四家在城外的塢堡給我平了。”
“順便告訴他,今天晚上,他項大就是鳳霞匪首,飛天神刀狼丙綸!”
“諾。”
“主公,我來研磨。”
項冬研墨,清沅書寫,陳珂審核之后,由項秋則驅鷹送信。
見飛鷹離開,陳珂則是在清沅的服飾下,穿戴整齊,準備夜翻縣城。
“對了,還有一事。”
陳珂想了想,才囑咐道。
“之前,我略有所想。”
“村莊需金,商人也日漸增多,組建商隊探聽消息,賺取錢銀黃金已經刻不容緩,但只搞幾個戶籍依然不頂事兒。”
“我原打算派鄉兵控制肅慎全城,可眼下我等兵力不足,強占縣城雖容易,恐消息走漏招惹事端,后來又一想,不過是戶籍路引之小事,遠用不著大動干戈,更何況控一城不如控一人、控幾人。只要控制幾個關鍵位置,所謂的戶籍路引還不是想怎么填就怎么填。”
陳珂緊了緊披風,眼神冰冷道,繼續說道。
“按照之前探聽的消息來看,大雍戶籍戶部、州、府、縣四級各有備用名冊,十年才進行一次大統。期間若遇流民,也只是由各縣登記造冊,上報至州府一級。”
“這里面大可做些文章。”
“可由項春潛入州府,一把火燒了衙門那存放戶籍備份之所,到時候,官府必定讓各地重新上報戶冊。”
“期間,可在各地各縣乃至各府,多辦理一些戶籍路引,提前作為商隊的身份儲備。”
“畢竟,日后若是行商,無論是戰亂之地,還是暫時安穩之所,對戶籍路引的詳查只會越來越嚴格,以謹防細作。”
“若是某些大城無意發現,近期進出的商人皆是出自一縣,怕是傻子都知道這里面有問題。”
“原本,這件事情我是打算親領的。”
“可如今我有事,此事無暇去做,就交由爾等完善細節后來處理。”
“我不在這些天,若遇事不決,外事問項東,她乃武官,精軍略。內事問清沅,她乃秀才,善政務。若有大事猶豫不決,可飛鷹傳書于我。”
“爾等可聽清了?”
“諾!”
一行人行為恭敬,皆如百戰精兵,謹遵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