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941年12月5日,莫斯科反攻前線
- 灰燼中的紅星
- 逍遙半生游江湖
- 2429字
- 2025-07-21 20:45:16
凍土在軍靴下發出碎裂的脆響,瓦西里呼出的白氣在睫毛上凝成霜花。他把凍硬的圍巾又拉高些,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眼睛盯著前方——德軍陣地的輪廓在雪霧中若隱若現,鐵絲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機槍巢的射擊孔像蟄伏野獸的眼睛。
“政委同志,沖鋒信號快了。”帕維爾的聲音帶著緊張的顫抖,少年士兵把彼得羅夫的懷表貼在耳邊,金屬外殼的寒氣透過手套滲進來。懷表的指針在凌晨三點十七分處微微顫動,這是他們約定的進攻時間,與整個西方方面軍的反攻同時發起。
瓦西里的右肩還纏著厚厚的繃帶,卡佳用繳獲的德軍急救包給他做了加固,里面的嗎啡早在三天前就用完了。現在支撐他的不是藥物,而是電臺里反復播放的命令:“12月5日,全線反攻!”這道命令像火炭般揣在每個士兵懷里,融化了凍僵的血液。
他們所在的第16集團軍已補充了新兵和裝備,瓦西里的黨員證上正式登記為“第322步兵團政治委員”,職務欄的字跡還帶著油墨的新鮮氣息。但他依然帶著那張手寫的犧牲名單,紙張在反復折疊后已經起毛,最新添上的名字停留在11月28日——那是在爭奪郊區工廠的戰斗中犧牲的三個新兵。
三點三十分,信號彈突然劃破夜空。綠色的光芒照亮了雪地里的沖鋒路線,德軍陣地的探照燈立刻掃過來,光柱在雪霧中切割出明亮的軌跡。瓦西里聽見身后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成千上萬雙軍靴踏在凍土上,發出悶雷般的轟鳴,這聲音比任何戰前動員都更能激發勇氣。
“跟我上!”他第一個躍出掩體,步槍在凍僵的手里幾乎握不住。右肩的傷口在劇烈運動中撕裂,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但他不敢停下——按照反攻部署,他們必須在十分鐘內突破德軍第一道防線,為后續裝甲部隊打開通道。
德軍的MG42機槍開始咆哮,子彈在雪地上織成密集的火網。瓦西里看見身邊的新兵倒在雪地里,胸前的共青團證還露在外面,鮮血在白雪上綻開刺眼的紅。他猛地撲倒在地,順著斜坡滑進彈坑,積雪灌進領口,冰冷刺骨卻讓他保持清醒。
“手榴彈!”帕維爾的吼聲從左側傳來,少年士兵把冒煙的手榴彈投向德軍機槍巢。爆炸的氣浪掀飛了積雪,瓦西里趁機翻滾到鐵絲網前,用刺刀割斷冰冷的鐵絲,金屬摩擦聲在槍炮聲中格外刺耳。
當他鉆進德軍陣地時,正撞見一個黨衛軍士兵在換彈匣。對方的黑色制服上沾著雪,腰間的骷髏徽章在慌亂中晃動,顯然沒料到蘇軍會在這樣的嚴寒天氣發起反攻。瓦西里沒有猶豫,步槍托砸在對方的鋼盔上,清脆的碎裂聲后,黨衛軍士兵軟軟地倒在雪地里。
掩蔽部里傳來槍聲,瓦西里踹開門時,發現三個德軍正在焚燒文件。火苗舔舐著地圖和命令,露出“中央集團軍群”的抬頭,一個軍官模樣的人正用手槍指著他,魯格P08的槍口還在冒煙。
子彈擦著耳邊飛過,瓦西里撲倒在地的瞬間扣動扳機。7.62毫米子彈擊中對方的胸口,黨衛軍軍官后退兩步撞在火堆上,制服立刻燃起火焰,他胸前的騎士十字勛章在火光中閃著詭異的光,嘴里還在用德語嘶吼著什么。
瓦西里在燃燒的文件里翻找,手指被火星燙出燎泡。他抓起半張未燃盡的地圖,上面用紅鉛筆標注著德軍的撤退路線——顯然他們對這次反攻毫無準備,還在做固守的部署。這張地圖比任何戰利品都珍貴,他立刻塞進懷里,用體溫防止剩下的部分被凍脆。
四點零七分,第一道防線被突破了。瓦西里靠在德軍掩蔽部的斷墻上喘息,右肩的鮮血浸透了繃帶,在雪地上積成小小的水洼。帕維爾扶著受傷的腿走過來,他的步槍槍管彎了,卻緊緊攥著繳獲的德軍軍旗,黑色的卐字旗被踩在雪地里,沾滿了污泥和血漬。
“政委同志,您看!”少年士兵指著西方,天邊泛起魚肚白,朝陽正從莫斯科的輪廓后升起。在陽光的照射下,德軍的第二道防線正在崩潰,士兵們丟棄了重武器向后方逃竄,他們的冬季偽裝服在雪地里格外醒目,像一群潰敗的野獸。
卡佳和安娜跟隨著醫療隊趕到,女衛生員的軍大衣上又添了新的彈孔,卻笑著舉起繳獲的德軍急救包:“找到磺胺粉了!還有嗎啡!”安娜的電臺背在身上,耳機線纏繞在凍紅的耳朵上,她正用嘶啞的聲音向后方報告:“第一道防線已突破,正在肅清殘敵!”
瓦西里望著朝陽下的戰場,雪地上的尸體和武器殘骸在金色光芒中泛著冷光。從6月22日到12月5日,五個多月的焦土抗戰,他們終于從防御轉入了反攻。他摸出懷里的黨員證,新頒發的證件在陽光下泛著紅色光澤,與那張破舊的犧牲名單形成鮮明對比。
“帕維爾,把這個收好。”他把半張地圖遞給少年士兵,又掏出黨員證,“交給團部,這對后續進攻很重要。”
“您不和我們一起去?”帕維爾的眼睛紅了,他注意到瓦西里扶著墻的手在顫抖,右肩的血已經染紅了半邊制服。
“我是政委,要在這里組織傷員轉移。”瓦西里扯下自己的紅領章,別在帕維爾胸前,“帶著同志們繼續前進,記住我們的名單還沒寫完——要讓活著的人看到勝利。”
當大部隊繼續向西推進時,瓦西里留在被攻克的陣地上。卡佳給他重新包扎傷口,磺胺粉撒在潰爛的皮肉上,劇痛讓他渾身發抖,但他看著朝陽越過莫斯科的尖頂,心里卻涌起一股暖流。遠處的炮聲還在繼續,但此刻的炮火是屬于反攻的,每一發都在把侵略者趕出這片土地。
安娜把電臺調到莫斯科廣播電臺,播音員激昂的聲音在陣地上回蕩:“……反攻開始了!這是偉大轉折的開端!納粹侵略者正在潰退……”
瓦西里靠在掩蔽部的墻壁上,看著雪地里忙碌的身影。帕維爾帶著紅旗走在最前面,紅領章在朝陽下閃著光;卡佳背著藥箱穿梭在傷員之間,紅十字臂章格外醒目;安娜正在記錄俘虜的信息,手指在凍硬的登記本上飛快書寫。
他從懷里掏出那張名單,借著陽光辨認上面的名字。每個名字都對應著一張面孔,從明斯克的列兵帕維爾到莫斯科郊外的新兵伊戈爾,從猶太少年彼得羅夫到報務員安德烈……他們沒能看到反攻的這一天,但他們的犧牲換來了此刻的推進。
瓦西里用凍僵的手指在名單末尾寫下:“1941年12月5日,反攻開始。”字跡在顫抖中歪歪扭扭,卻一筆一劃寫得格外認真。
當陽光徹底驅散晨霧時,他看見遠處的地平線上,紅軍的旗幟正在向西方移動。在1941年12月5日這個寒冷的清晨,焦土之上終于迎來了反攻的曙光,而他們的抗爭,將在新的征途上繼續——直到把侵略者徹底趕出祖國的土地,直到所有犧牲者的名字都能被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