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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1941年10月15日,莫斯科近郊防御陣地

寒霜在步槍槍管上結(jié)成細小的冰晶,瓦西里呼出的白氣剛散開就被北風撕碎。他蜷縮在臨時挖成的散兵坑里,草綠色的制服結(jié)著一層冰殼,左臂的傷口在低溫下疼得像被鈍刀切割,每次呼吸都帶著鐵銹味的腥氣。陣地前方的開闊地上,德軍的MG42機槍正有節(jié)奏地噴吐火舌,子彈在凍土上犁出一道道白色軌跡。

“政委同志,罐頭!”帕維爾從戰(zhàn)壕爬過來,軍大衣的肘部磨出了大洞,露出里面凍硬的棉絮。他懷里揣著半罐牛肉罐頭,這是昨天從德軍偵察機殘骸里找到的戰(zhàn)利品,標簽上的“東線補給”字樣已經(jīng)被彈片劃破,肉凍在低溫下硬得像石塊。

瓦西里用刺刀撬開罐頭時,金屬摩擦聲在槍炮聲中格外清晰。他的手指凍得發(fā)紫,關節(jié)僵硬得不聽使喚,花了三分鐘才挑出一塊肉塞進嘴里。牛肉帶著股罐頭鐵皮的味道,卻在冰冷的口腔里融化出一絲暖意,這是他們今天唯一的食物——后勤補給線被德軍裝甲師切斷已經(jīng)五天了。

“卡佳在給安娜換藥。”帕維爾指著后方的掩蔽部,女衛(wèi)生員的紅十字臂章在白雪映襯下格外醒目。安娜的燒傷在反復感染后開始潰爛,卡佳把最后一點磺胺粉撒在傷口上,用撕成條的軍大衣內(nèi)襯包扎,這些布料上還沾著斯摩棱斯克的泥土。

上午九點零二分,德軍的炮火準備開始了。瓦西里把身體埋進散兵坑深處,凍土塊像冰雹般砸在鋼盔上,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拇囗憽K麛?shù)著炮彈的落點——每輪齊射間隔十七秒,彈著點正在逐步延伸,這是典型的徐進彈幕射擊,預示著步兵沖鋒即將開始。

“檢查彈藥!”他對著通訊兵的耳朵大喊,風聲和炮聲讓彼此的交流必須貼近才能聽清,“每人留五發(fā)子彈防萬一,手榴彈準備好!”

他們現(xiàn)在隸屬于莫斯科衛(wèi)戍區(qū)第16集團軍臨時戰(zhàn)斗群,這個由失散士兵和民兵組成的部隊,守著莫斯科西北郊的最后一道防線。瓦西里的黨員證上,職務已經(jīng)被臨時任命為“營政治委員”,但他手下只有不到四十人,其中一半是沒有經(jīng)過正規(guī)訓練的平民,手里握著獵槍和老式步槍。

德軍的炮彈突然延伸到后方。瓦西里看見掩蔽部的帆布頂被氣浪掀飛,卡佳抱著電臺滾到雪地里,安娜的身影消失在爆炸產(chǎn)生的煙塵中。當他掙扎著爬過去時,發(fā)現(xiàn)掩蔽部的入口已經(jīng)被凍土封死,卡佳的軍大衣一角露在外面,沾滿了暗紅色的血漬。

“卡佳!”帕維爾哭喊著去挖凍土,手指很快被磨出血,在雪地上留下鮮紅的印記。彼得羅夫的懷表從他懷里掉出來,表蓋彈開,大衛(wèi)之星在陽光下閃著冰冷的光。

瓦西里按住少年士兵的肩膀,目光掃過彌漫的硝煙。他知道現(xiàn)在不是悲傷的時候——德軍的沖鋒號已經(jīng)吹響,灰綠色的步兵集群正從雪地里站起來,像潮水般向陣地涌來。最前面的黨衛(wèi)軍士兵穿著冬季白色偽裝服,靴底踩著戰(zhàn)友的尸體前進,MG42機槍在他們身后構(gòu)成交叉火力。

“共產(chǎn)黨員跟我上!”瓦西里扯掉棉衣上的偽裝,露出里面的紅領章。雖然知道這會成為德軍的重點目標,但他必須豎起這面旗幟——按照紅軍條令,政委要在最危險的時刻站在最前面。

他抓起一支莫辛納甘步槍,子彈上膛的清脆聲響在風雪中格外清晰。左臂的傷口在劇烈運動中再次裂開,血珠滴在雪地上,像綻開的紅梅。帕維爾跟在他身后,少年士兵不知何時撿起了卡佳的紅十字臂章,別在自己的軍大衣上,懷表鏈纏繞在扳機護圈上,隨著跑動來回擺動。

德軍的機槍子彈嗖嗖地從頭頂飛過。瓦西里撲倒在雪地里,看見一個穿工裝的民兵被擊中胸口,手里的獵槍掉在地上,鮮血在雪地上迅速暈開。他想起這個叫伊戈爾的青年,昨天還驕傲地展示自己的共青團證,說要為犧牲的父母報仇。

“手榴彈!”瓦西里拉斷引線,在手里數(shù)到三后扔向德軍集群。爆炸掀起的雪塊像冰雹般落下,他趁機翻滾到彈坑里,發(fā)現(xiàn)這里躺著三具德軍尸體,其中一個黨衛(wèi)軍軍官的公文包敞開著,露出里面的“政委識別手冊”,上面用紅筆標注著如何辨認共產(chǎn)黨員的特征。

戰(zhàn)斗進行到白熱化時,瓦西里的步槍子彈打光了。他撿起地上的MP40沖鋒槍,發(fā)現(xiàn)彈匣是空的,只能拔出刺刀準備肉搏。一個德軍士兵撲到他面前,鋼盔上的骷髏徽章在近距離格外猙獰,對方的刺刀刺進他的右肩,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

他咬著牙轉(zhuǎn)動身體,用左臂夾住德軍的脖子,右手將刺刀捅進對方的腹部。黨衛(wèi)軍士兵的血噴在他臉上,帶著股鐵銹和劣質(zhì)煙草混合的味道,臨死前的眼睛里充滿了恐懼和難以置信——或許他沒想到這個身負重傷的蘇軍政委還能反擊。

當瓦西里抽出刺刀時,發(fā)現(xiàn)刀柄上刻著一行小字:“為了元首”。他啐了口帶血的唾沫,把這把沾滿鮮血的刺刀插進雪地里,槍托朝上——這是紅軍標記敵人尸體的方式。

午后兩點十七分,德軍的沖鋒被打退了。雪地上布滿了尸體和武器殘骸,紅色的血在白雪映襯下觸目驚心。瓦西里靠在彈坑邊緣喘息,右肩的傷口讓他抬不起胳膊,左臂的舊傷也在滲血,兩條胳膊都失去了力氣。

帕維爾拖著受傷的腿爬過來,他的耳朵被炮彈震出血,臉上沾著泥土和血污,卻咧開嘴露出笑容:“政委同志,我們守住了!”

少年士兵的懷里抱著安娜,她的頭部受了傷,臉色蒼白但還有呼吸。卡佳被從掩蔽部里挖了出來,肋骨斷了三根,卻死死抱著電臺不肯松手,耳機里還在播放莫斯科廣播電臺的節(jié)目。

“他們說……朱可夫元帥到前線了。”卡佳咳出一口血,聲音微弱卻帶著笑意,“莫斯科不會丟……”

瓦西里接過耳機,電流聲中傳來播音員激昂的聲音:“……紅軍戰(zhàn)士們,堅守陣地!全世界的反法西斯力量都在支持我們!嚴寒和風雪是我們的盟友,勝利必將屬于我們……”

他望向西方,德軍正在重新集結(jié),遠處的裝甲集群像黑色的潮水般涌動。雪越下越大,很快就要掩蓋戰(zhàn)場上的血跡,把這片土地染成純白。但瓦西里知道,只要還有一個共產(chǎn)黨員活著,只要紅領章還在風雪中飄動,抵抗就不會停止。

帕維爾把彼得羅夫的懷表遞給瓦西里,表蓋內(nèi)側(cè)的大衛(wèi)之星蒙上了一層血污。少年士兵從懷里掏出那張記錄犧牲戰(zhàn)友的名單,紙張已經(jīng)被鮮血浸透,字跡卻依然清晰可辨——從6月22日到10月15日,四個月的時間里,上面已經(jīng)寫滿了名字。

“政委同志,我把名字補上了。”帕維爾的手指指著最新添上的幾個名字,“伊戈爾……還有其他犧牲的同志。”

瓦西里用凍僵的手指撫摸著那些名字,突然想起入黨時的誓言。在明斯克州委的辦公室里,他曾對著紅旗宣誓“為蘇維埃流盡最后一滴血”,那時的他還無法想象,這句話會在莫斯科近郊的雪地里得到如此沉重的踐行。

“把名單收好。”他把懷表和名單一起交給帕維爾,“等春天來了,我們要把他們的名字刻在紀念碑上。”

風雪中傳來新的炮聲,德軍的新一輪進攻開始了。瓦西里掙扎著站起來,撿起地上的步槍,盡管傷口劇痛,盡管彈藥所剩無幾,但他的腰桿挺得筆直。帕維爾、卡佳、安娜……所有能站起來的人都聚集到他身邊,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疲憊,眼神里卻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在1941年10月15日這個風雪交加的下午,莫斯科近郊的雪地上,他們的身影在炮火中顯得格外單薄,卻像釘子一樣釘在這片焦土之上。瓦西里望著西方的地平線,那里烏云密布,但他知道,風雪過后總會有陽光——就像這場戰(zhàn)爭,無論多么艱難,勝利終將屬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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