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942年7月12日,明斯克州解放前夜
- 灰燼中的紅星
- 逍遙半生游江湖
- 1691字
- 2025-07-21 20:49:01
夕陽把明斯克近郊的麥田染成金紅色,瓦西里靠在燒焦的白樺樹后,右肩的舊傷在槍炮聲中突突直跳。他的步槍槍管已經發燙,彈倉里只剩下最后三發子彈,胸前的黨員證被鮮血浸透,卻依然緊緊貼在心臟位置——那里藏著那張寫滿名字的犧牲名單,紙張邊緣早已磨成粉末。
“政委同志,爆破組準備好了!”帕維爾的聲音從左側傳來,少年士兵的軍大衣被彈片撕開一道口子,彼得羅夫的懷表在他胸前劇烈跳動,表蓋內側的大衛之星反射著夕陽的光芒。他們身后,五十名游擊隊員和地下黨正握著武器等待信號,每個人的眼睛里都燃燒著火焰。
德軍的防御陣地就在前方三百米處,那是明斯克外圍最后的據點。黨衛軍第5“維京”師的殘部在這里負隅頑抗,掩體里的MG42機槍吐著火舌,鐵絲網后埋設的地雷不時炸起泥土。瓦西里能看見掩體頂端的卐字旗在晚風里飄動,像一塊骯臟的補丁貼在這片焦土上。
“記住部署!”瓦西里最后一次檢查裝備,把納甘左輪的五發子彈壓滿,“帕維爾帶突擊組從左翼迂回,卡佳的醫療隊在第二道彈坑待命,安娜負責把名單和檔案送出去——必須送到方面軍司令部。”
安娜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女通訊兵的手指因為緊張而顫抖,掌心的鋼筆水蹭在他的制服上:“您說過要一起見證明斯克解放的。”
瓦西里掰開她的手指,把那張浸透血汗的名單塞進她懷里,油紙下的紙張已經薄如蟬翼:“名單比我重要。告訴他們,從1941年6月22日到1942年7月12日,白俄羅斯沒有一個叛徒。”
傍晚七點十七分,總攻信號彈升空。紅色的光芒照亮了麥田里的沖鋒路線,瓦西里第一個躍出掩體,步槍在手里劃出弧線。德軍的機槍立刻調轉方向,子彈在他腳邊的泥土里濺起煙塵,他看見身邊的游擊隊員一個個倒下,紅布條做的領章在夕陽中格外醒目。
“為了明斯克!”他嘶吼著投擲手榴彈,爆炸聲掀起的氣浪讓他耳鳴,卻清晰聽見身后傳來整齊的吶喊——那是無數喉嚨里擠出的吼聲,穿越焦土,穿越硝煙,穿越被炮火撕裂的空氣。
當他們沖到鐵絲網前時,瓦西里發現爆破組的炸藥沒能完全摧毀障礙。德軍的機槍手正瘋狂掃射,鐵絲網上掛著的紅領章在風中搖晃——那是去年犧牲戰友的遺物,被德軍當作羞辱的戰利品。
“搭人墻!”瓦西里蹲下身子,讓年輕的游擊隊員踩著自己的肩膀翻越。子彈擦過他的鋼盔,發出刺耳的嗡鳴,他的后背突然一熱,劇痛像潮水般涌來,卻死死盯著鐵絲網另一側的掩體,“快!”
帕維爾第一個翻過去,少年士兵的刺刀捅進德軍機槍手的胸膛,MG42的咆哮戛然而止。當瓦西里掙扎著爬過鐵絲網時,才發現后背的彈孔正在汩汩流血,血浸透了制服,在地面上拖出長長的痕跡,像一條紅色的路標。
“政委同志!”卡佳撲過來要給他包扎,卻被他推開。瓦西里摸到掩體里的炸藥箱,引線還在燃燒,德軍的手榴彈已經滾到腳邊。
他突然想起1938年入黨那天,明斯克州官員把黨徽別在他胸前說的話:“革命者的血不會白流,它會在焦土里開出花來。”
當手榴彈的火光吞噬視野時,瓦西里用盡最后力氣把黨員證和名單扔向帕維爾的方向。他看見少年士兵接住那張紙,看見安娜把檔案館的銅印緊緊抱在懷里,看見卡佳的紅十字臂章在硝煙中一閃而過。這些畫面像慢鏡頭在眼前展開,最終定格在夕陽下的麥田——那里的麥穗正在風中搖晃,像無數雙舉起的手。
“記住……”他的聲音消散在爆炸聲里,卻在每個人的心頭震響,“土地會記得耕種它的人,紅旗會記得染紅它的血。”
當增援的紅軍主力沖進陣地時,戰斗已經接近尾聲。帕維爾跪在瓦西里倒下的地方,發現那張名單上多了最后一個名字,字跡歪歪扭扭卻力透紙背:“瓦西里·伊萬諾維奇·科瓦廖夫,1915-1942,白俄羅斯人,共產黨員”。名字下方,用鮮血畫著一朵小小的麥穗。
三天后,明斯克解放。當紅旗重新插上州委大樓時,帕維爾把名單和黨員證交給進城的政工干部,彼得羅夫的懷表在他胸前滴答作響,表蓋內側的大衛之星與紅領章碎片緊緊貼在一起。卡佳帶著醫療隊救治傷員,安娜將檔案館的銅印鄭重地蓋在第一份解放公告上,紅色的印記在白紙上格外醒目。
多年后,明斯克的烈士陵園里立起一座雕像:一個紅軍政委正把名單遞給少年士兵,腳下的焦土中鉆出嫩綠的麥穗。基座上刻著瓦西里最后的話,在陽光雨露中靜靜矗立,像一句跨越時空的誓言——
“焦土會記得每一粒種子,黎明會記得最黑暗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