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百靈鳥還未婉轉啼唱之前,惹薩寺僧侶的唱經聲已經昭示著平明的到來。文成已經住進了吐蕃的宮殿,等待著她與蘇農贊的婚典。
秋陽的余熱慢慢褪去,這一方天地準備迎來冬日的寒意。
璇霜自從翻過昆侖山后就身體虛弱了起來,前幾日也只是病懨懨的,手腳有些乏力,不時頭暈目眩。她最初也只以為是與那些宮人兵卒一般患了瘴氣,并沒有請醫師來看診。可自從到了邏些城后,那些早先有不適癥狀的人反而有了好轉,反而是她的癥狀愈發嚴重,近幾日更是開始咳血,呼吸困難。醫師說是染了瘴氣,又患上風寒,不易治好,要旁人都離她遠一些,不要被傳染,開了一個方子,可是本次出行并沒有帶多少草藥,就算有也都是給公主和那些大臣所用,怎么能輪得到她呢?這些漂泊的旅人,有幾人是愿意埋骨此處的呢?璇霜沒有力氣去多想,本來對生死沒有感觸的她第一次對死亡有了切身的恐懼,像是被草原低垂的雷云緊緊扼住,毫無逃脫的機會。
普布被派往山南,要去將舊王宮重新修葺;其實新的宮殿已經有了不小的建制,可是贊普似乎十分留戀那些過往的痕跡,誰也說不清那位新王者幼時在那里度過了怎樣的時光,抑或者根本不曾居住在那里,沒人去問,因為其實這本就不是什么值得關注的大事。他臨行前聽說唐國來的人中不少都染上病,讓他十分好奇這樣的人們組建的國家是如何與雪域的雄鷹抗衡的,但是他著實喜歡那些人的穿著打扮,喜歡那些遠來者小巧稀奇的工具。
這一路來,他看到了雅礱河,看到了九代贊普興修的水渠,見到了那座如母鹿庇護著這片土地的雍布拉康,就是這胸懷寬廣的土地哺育著吐蕃部落一點點成長,到如今雄霸整個雪域,他曾在這里度過一段難忘的日子,贊普剛剛誓師的那日,他也是站在這宮殿下聽令的戰士,
其實比起新建的紅宮,這座宮殿共點已經有些鄙陋,但是對于吐蕃而言,這里是故鄉,是起源,沒有人會去否認那些稍顯曲折的歷史,吐蕃人只會自豪地說出那些英雄的史詩。
蘇農贊想要在邏些舉辦他的大婚,就像前幾個公主的嫁娶一樣,可是又不能顯得唐國公主在吐蕃的地位無足輕重,于是準備在這個夏天帶著她去往山南瓊結,去到那神圣的源頭,去瞻仰那些自天上而來的祖先留下的寶貴的遺跡。文成可能會不太適應這里,但是時間會過去,人也會改變的。說起改變,他深知自己從一個懵懂的孩子走到今天改變了多少,失去了很多,但是也得到了他想要的,想要的。
黑色,還是黑色,方才還是一片藍天,剎那間就黑了,剎那?這是哪里來的詞?哦,好像是那一年那位自天竺歸來的僧人講給皇帝的,那時她就在旁邊,還是黑色。她想要見到光亮,她能感受到是有的,可是就是找不到。黑色、黑色,那位僧人自西域而行走了很久很久才到天竺,但是聽這里的人說從這里翻過那座高高的神山就到了天竺,這里?這里是哪里?哪里?剎那,又是這個詞,是的,剎那,有了光亮那是大明宮的夜燈,可燈下沒有影子,沒有影子,卻站著一個吐蕃武士,武士,在哪里見過?他呆著,可明明沒有出鞘的刀卻代替了燈火發出刺骨的寒光,刺骨?確實很冷,冷的夢外的璇霜裹緊了被褥,汗珠沾濕了鬢角的青絲。爐中忽明忽暗的亮色映著她略顯灰蒙的雙唇。